第六十七章(1 / 1)

西邨从学习班出来,在父母的见证下,与金莉完成了两人历史性的结合。随后,金莉去县工业上班去了,他下田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劳动。

文化大革命的疾风暴雨是谁都无法预料后果的运动。

混乱又动荡的日子平静了一段时间。因为没人再来过问,被一群小孩子“撤掉”职务的西邨又默默地履行起大队书记的职责。

唯一“过问”西邨的人是他的母亲。而母亲过问的却是金莉的肚子。她觉着金莉的肚子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依然是平平的,她就好生奇怪。金莉与西邨编了一套又一套的谎话来搪塞母亲。这些谎言无非是环境不安定,两人的心情都不好,而且分多合少,营养跟不上之类。西邨娘愣是不相信。在西邨娘的再三追问下,金莉几乎是含着泪编了个更大的谎言,说是有一次在县城乘公交车时一脚踩空导致小产了。

其实,金莉含的泪是从心里流出的。她与西邨至今还没有成功地同过一次房。与其说她含的是泪,还不如说含的是血。但是,她并不后悔,也无法后悔。因为是她自己非要嫁给西邨的。她只要睡在西邨的身旁,抚摸着西邨结实的胸膛,看着西邨熟睡的模样,听着西邨有节奏的鼾声就足够了。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冷静下来后想一想,她的人生的第三种生活得不到满足,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缺憾。她总怀有一丝侥幸,撺掇西邨去上海找专家医生治一治。但是,在这动乱的年月哪里还有专家?谁还敢自称是专家?专家都被打倒或者关进“牛棚”了。“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吧!”

在等待中,又一场疾风暴雨来了,各级要成立“革委会”。戴着“走资P”帽子的县委书记被关进“牛棚”接受监督改造去了,刘县长作为革命干部的代表进了“三结合”领导班子,当上了许姤县革委会的主任.小凤是县造反派领袖,又是女同志,被“结合”进班子当上了县革委会的副主任。

在酝酿和讨论西桥公社革委会领导班子的时候,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解放”公社原任书记的老张当公社G委会主任。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老张对“**”的态度不端正,检讨很不深刻,不能解放更不能当主任;公社革委会主任可以由军人出身、立过战功,而且能正确对待**的西桥大队书记徐西邨担任。

县革委会副主任秦凤鸣坚决不同意西邨任西桥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刘主任让她摆出具体理由,小凤说西邨是“只抓生产,不促革命”、反对政治挂帅、钻在经济和事务堆里的新型走资派,不再打倒就算是对他够宽宏大量的了。争论来争论去,刘主任来了个“民主集中制”:“表决!”

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徐西邨被选举担任西桥公社革委会主任,张书记、原一名副书记和金副社长“三结合”留任副主任,一名造反派头头、一名民兵代表(公社范围内没有解放军,所以用一名民兵连长代替)和一名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代表——黄德中也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任副主任。

对此结果,小凤说:“我保留个人意见!走着瞧!”

刘主任心里明白,小凤不满的原因除了西邨外,班子里还留任了老金。这西桥公社的今后不就成了西邨翁婿的天下了?但是,表决是严肃的,也是合法的,只能承认这个结果。

开过成立大会,西邨走马上任当起西桥公社历史上最年轻的一把手。三十出点头,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踌躅满志的年纪啊!西邨下决心干出一番事业来。

西邨娘关心的是四间老屋和孙子,“房子该翻一翻啦!房子不动,孙子也不动!”

徐雪森却告诫儿子,“当上公社一把手当然风光,可是,面子上风光场面也要风光!不要先顾着自己的家门,先解决群众的疾苦!先把交椅坐稳了,屁股焐热了,一边搞点调查研究,做几件老百姓最急迫的事情!”

父亲到底是当过干部的,总把话说到点子上。不错,文化大G命搞了好几年,无论是单位还是老百姓,许多事情被耽误被延搁下来,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自己家的房子该修该翻该建,别人呢,公社范围内的工厂、学校、医院、单位呢,都需要修、翻、建。中央和上级的文件里总是告诫基层,不要“等、靠、要”,要自力更生。自力更生就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困难。

搞了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召开了许多次会议,听了各部门许多次的“诉苦”式汇报,集中起来只有一个字“缺”:田里缺农药化肥良种农技员;厂里缺煤炭煤油汽油棉花缺机器设备更缺资金;个人和单位的房子年久失修缺木材砖瓦缺水泥钢筋;结婚家庭缺马桶箱柜缺桌椅木床等等家具;供销社和各商店缺货源,发出去的各种购物劵没有实物可资兑换,成了废纸。什么都缺,要啥没啥。

西邨犯了难。到哪里去搞到这些原材料来满足群众和单位生产和生活的需要?西邨感到了当一把手的责任的重大和艰难。

张副主任提醒他说,缺这缺那,只要搞到其中的某一类,其它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他举例说,只要搞到了煤炭,除了留足本公社所需外,可以用它去“串换”别的材料,比如可以去串换木材、钢材、水泥、化肥、棉花、食盐等等。

张副主任的这个提议和思路启发了西邨。在物资高度匮乏、什么都需要计划的年代,用一种材料去交换多种自己需要的材料,是唯一可行的道路,一通百通。那么,用什么去交换呢?农民有啥?粮食。但是,交足了公粮所剩无几。不能从百姓口中夺粮。这个教训西邨还记得。那么,全公社范围内还有什么属于自己的“特长”?他想起了东北漫山遍野的木材,想起了掌管木材的左厅长。如果左厅长愿意帮助,几百乃至上千立方的木材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他只需大笔一挥,木材就从几千里路之外的深山老林来到江南水乡了,那就什么问题真的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左厅长能支持他一批木材计划吗?他掂量掂量他在左厅长心中的分量。他感觉左厅长是乐于助人的干部,是热心公益事业的领导,会支持的。他又想起了左厅长的宝贝疙瘩左璇。看在他为左璇拉的线保的媒的面子上,左厅长也得接待,不管批给多少,总不至于让他白跑一趟吧?他不是为的个人,为的是集体,他不觉得开不了口见不得人。如果左厅长能够按上次批给关师长建小学校的“国拨价”结算,那就锦上添花了。思前想后,他与班子成员商量了一下,决定有他一个人先北上哈尔滨去见见左厅长,探探路,如果拿到计划,公社再派人去办理相关手续。老张、德中副主任都很支持,只有金莉的爹老金为他捏着一把汗,劝他对此事要注意保密。“这么大的事能保得住密吗?再说了,吾又不是为了个人,有啥值得偷偷摸摸的?”“我是吓怕了。贤婿啊,小心无大错!”

西邨赶到哈尔滨,一下火车直奔省林业厅。恰好邵华庭从大楼里走出来,两人一见如故。邵华庭自我介绍说,他早就转业来到了林业厅,在计划处当副处长。他老丈人左厅长还没有“解放”在家等待“平反”。对西邨要的木材计划,他拍拍西邨的肩膀说,小菜一碟,不用找老头子,他就能给西邨解决。“你是我和左璇的恩人,这个忙一定帮!左璇遇到事总念叨你,你远道而来,不用急,先上家里去喘口气,让我丈母娘给你做几道拿手的好菜,哥俩个好好地喝几盅!”

见邵华庭把话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西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答应了邀请。

果然,到了左厅长的家里,左璇、她的母亲、左厅长都像接待贵宾一样热情迎接西邨。西邨想,当年不经意的一次无奈之举竟然为现在的自己铺下一条光明大道,正应了“善有善报”的老话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通通通地跑过来。这大约就是邵华庭和左璇的儿子了,西邨按照老家的风俗习惯,从钱夹子里抽出一张面额拾元的钞票塞到小男孩的宝宝衣口袋里。左璇连忙挡住。“你真够大方的!怎么能拿你的钱呐!”西邨笑笑。“给宝宝压压岁,长命百岁呐!”“快谢谢叔叔!”

左璇的母亲真的烧了一桌子的菜。在东北当过兵,西邨知道东北汉子是豪爽的,当然也喜欢豪爽之人,他敞开胸怀地与左厅长、邵华庭、左璇及其母亲交杯换盏。

“邵处长,我的事什么时候办?”“好办好办!明天就办!”“数量呢?”“你要多少?”“看你能给多少!”“你不就为盖几间房子吗?你又能吃得了多少?”“不不不,邵处长,你误会了!我不是为自己盖房子,是为全公社的群众盖房子!还不止是盖房子,还要用木材打家具。说给你听也许你还不相信,我们那里的新娘子要出嫁了,可连只马桶都买不到,婚期只得一推再推。别的家具就更不用说了。我还打算用你的木材去换煤炭、换钢材、换水泥、换所有我们急需的原材料。你能批给多少?”“啊?用木材去交换?那还有底吗!”

左璇很不高兴了,用筷子指着邵华庭:“邵华庭,你想当叶公还是怎么着?也不看看对面坐着的是谁?恩人!”

左厅长看看女儿,又看看西邨。“小徐主任,我估计批你一万之内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你怎么运回去。车皮落实了吗?有把握?”

邵华庭被左璇指责得下不来台,恰好有老丈人解了围。“对对,爸说的对!计划可以批给你,第一批,八千。八千立方够了吗?黄炎屯林场几年前伐下来的木材现在堆成了山,木头上都快长木耳了,他们正愁着销不出去呢!可你有那么多钱吗?最最关键的是,你拿什么运回去。这车皮我可帮不了你的忙,得你自己想办法。”

左璇又指着邵华庭的鼻子,说:“你又卖关子了!你整天跟木材打交道,跟铁路上就没一点关系?说给谁信呐!”

西邨明白是那一张拾元面额钞票的“压岁钱”起了作用,但也领教了悍妇的厉害。邵华庭娶了个高干子女当老婆,他就在自己的身上套了若干条锁链,工作上就多了几道岗哨。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便接过话来说:“运输的问题我去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邵华庭问。“铁路运输计划是那么好弄的吗?就算让你排上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何况没关系你就甭想插得进!”

“邵处长,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军有个兵——就是宋军长的警卫员小鲍去了铁路部门的火车站,也许他会帮上忙的。”

“一个小兵辣子?不行不行!”邵华庭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左璇对她父亲说:“爸,生姜就是老的辣,您出面跟他们打个招呼嚒!”

“爸出面都没用!何况爸还不能出场。”邵华庭还是摇头。“得找关键人物。”

左璇说:“那就找呗!”西邨接着说:“那就麻烦邵处长亲自出马。”“打招呼可以,可是,小老弟,‘铁老虎’是要吃人的!你身上带了多少钱?”“随身带的现金只有七八百,还包括返回的盘缠呢。”“杯水车薪!差远啦!”“这我知道,这么点钱是绝对不够运输费的。”“运输费当然不够。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真是外行!你要知道,装运之前得拿到‘路条’——就是运输计划!你不是国家项目,谁能立马三刻给你计划?只能搞计划外的计划。”“我管他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只要把木材运回去就成。”“计划外是需要花钱买的!”“怎么买?要多少?”“每立方一块钱,八千方就是八千块钱,多吗?吓怕了吧?”“相对于木材的价格来说是不多,但毕竟要八千块呐,相当于我十五年的工资收入!还能讲讲吗?就是再便宜点?”“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笔钱是没有**的。”“没有票?没有票我单位怎么出账如何入账?”“那是你的事了。干不干吧?给句痛快话!”

西邨犹豫起来。木材是落实了,但没有车皮怎么拉回去?毕竟不是一件可以随身携带的行李,是八千立方的木头啊,需要三到四列货运火车。邵华庭说的对,不是国家建设需要的项目,铁道部门是不可能列给运输计划的,即使找关系托人争取到计划,那时间也不等人。可是,几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没有**,那是明目张胆违反财经纪律。他必须想一想,还得与公社其他人研究一下。他对邵华庭说,他要打个长途电话与其他领导通个气,过两天给答复。

西邨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下,然后给第一副主任老张挂了个长途电话,把情况向老张作了通报,征询意见。老张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让西邨见机行事。随后,他又给黄炎屯林场景场长挂电话,目的是想跟他协商一下能不能把木材的价格降一降,来个“堤内损失堤外补”。可是,接电话的是肇秘书。肇秘书说他现在是林场革委会的主任。肇主任一听是老战友西邨要木材,而且厅里已安排了计划,他满口答应说可以把价格降到最低,按“国拨价”的对折结算。“国拨价”的五折?那是胡州地区计划外的“议价”(也叫市场价或“黑市价”)的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价格,这是把木材当柴火卖了!换句话说,买八千方的木材只需花不到两千立方木材的钱。如果按“议价”转让掉两千方木材,不但本钱马上到手,解决了资金的回笼困扰,还白白净赚了六千立方木材,白捡了六千立方木材!这是多高的利润啊!这桩买卖太肥了!相比之下,区区几千块买运输计划的钱算得了什么?只怕过了这个店就再也遇不上下个村了,何况打通了这条路今后再来搞第二批就容易多了。这买卖不做那才叫个傻瓜呢!

西邨喜不自禁,立即给老张回电话,让公社立即电汇货款和运输费以及买计划的钱。老张说,公社现有资金只够付运输费、买计划的钱和顶多一千方的货款,建议西邨第一批少买一点。少买?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八千方的计划,好不容易打通了铁道的关系,而且价格便宜得吓人,就这么放弃了?不甘心!只要木材到了手,用它去串换别的材料,或者转让出一部分,资金不就回笼了?

他又给肇主任打电话,问他货款能不能欠一段时间,就是说先发货后付款。肇主任说,他对西邨绝对信任,看在老战友的份儿上,他可以先发货,等西邨回笼了资金再结账也不迟。一切都疏通妥当,西邨给邵华庭回话。邵华庭说,经他与铁路上讨价还价,磨破嘴皮,终于把每立方一元降到每立方五毛钱。西邨更是高兴,答应发运之前请他上馆子喝酒,而且要送他一箱子的酒作为酬谢。

过了几天,西邨收到公社电汇过来的钱,拿出五千元现钞交给邵华庭(其中一千元是给邵华庭本人的),邵华庭果不食言,“一手拿钱一手交货”,拿出了“路条”——铁路运输计划批准书,并说货物可以随时发运。西邨对邵华庭感激不尽,要立即兑现承诺,请他喝酒,可邵华庭很客气地谢绝了。西邨立即赶去火车站,找到警卫员小鲍协助自己办理好运输的有关手续,最后,赶去黄炎屯林场请肇主任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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