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外檐顶部突然亮起两盏耀眼的射灯,把舞台边沿和乐池周围照得通明透亮。金书记一只手向场内挥着,一只手搀着姚副部长走向第一排的中间座,正摆出一个“请坐”的姿势,猛然间看见第二排的正中间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顿时火冒三丈,“是谁让你们坐的?啊?胡闹!目无法纪!”
子长吓傻了,连忙站起来想离开,小凤却巍然不动,争辩说:“吾们有票!”
“哪来的票?简直无法无天!这里是你们坐的吗?啊?滚开!”金书记是容不得别人争辩的,何况是二个小毛孩子。他早已忘了这二个座位的票是被自己的女儿拿走的。
巡场的服务员闻讯窜了过来。他已经查验过二人的票了,票是真的,二人没有坐错位置。他以为这是与金书记有特别关系的人由金书记特地安排的。否则,有谁能有这座位的票,而且敢坐在这里?但是,现在金书记有了最新的指示,必须马上执行。“这是你们两个毛头孩子坐的吗?还不快走?”服务员拎起小凤和子长往后拖。
金莉看见了也听见了,她想冲过来替秦凤鸣和黄子长做个证。刚走几步,徐雪森看见被拖着的小凤和子长,很感意外也很愤怒,拉开喉咙问:“凤丫头,怎么回事?”
“吾有票!”被架起的小凤大声分辨。
“放开她!”徐雪森高声喊道。声音中透出怒火透出威严。
刘副站长也认出了小凤。他知道小凤是徐雪森收养的女儿,这女孩子是不会偷奸耍滑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拖走徐社长的女儿,这不是当众侮辱徐雪森吗?是谁心里都不好受。按他对徐雪森的了解,徐雪森一准会大闹戏院子,根本不会顾及金书记的面子,那今天晚上的戏要在舞台下面开演了。“喂,你,服务员同志,态度好一点嘛,把她俩叫到我的位置上!”为了息事宁人,刘副乡长打起圆场。
徐雪森懂得,戏院子里的前五排不是普通平民百姓有资格坐的。既然刘副乡长出面替自己说了话,让他找回了一些颜面,徐雪森怒气消了许多,默认了。
金书记发过令,让姚副部长坐下后,快步走上舞台中央,挺胸凸肚地朝舞台下面的院场里扫视一圈,像是在检阅观众。有人立即从帷幕后面送过来一架高脚的麦克风。院场里吵吵嚷嚷唧唧喳喳,抽烟的抽烟,嗑瓜子的嗑瓜子,打招呼的打招呼,喊孩子的喊孩子,金书记的眉间皱起了一个疙瘩。
“喂、喂、喂!”金书记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敲敲麦克风。高音喇叭里立即传出刺耳的鸣叫。“喂,听见吗?大家静下来!啊,马上静下来,不要讲话!不要喧哗!先开个会!啊,开个群众大会!我要讲一讲!”
院场里的观众依然如故,仿佛没有听见,或者根本就不予理睬。他们买票是来看戏的,开什么会?他们等的是开台锣鼓。
“同志们!”金书记心里也清楚,他面对的听众中绝大多数是“聋子”,他下面将要讲的话可以说是对牛弹琴,但是,他不能不说,而且是非说不可。“在我乡工农业生产获得史无前例大丰收的形势下,在县委县政府英明正确的领导下,在县委姚部长的具体指导下,我乡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党代会今天隆重开幕了!我代表西桥乡党委乡政府向大家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
院场里听不到鼓掌的声音,噪音太高了。由于金书记的喉咙太粗犷,高音喇叭传出的声音变成嘶哑吼叫,坐在前排代表席的乡领导和代表们也听不清。有人皱起了眉,有人交头接耳议论,有人把头靠到椅背上咧开了嘴打起了呼噜——看模样是喝得太多了。唯有姚副部长坐正了姿势,笑眯眯地看着台上。
小凤和子长分别坐到了第四排和第五排靠入场口的最边上。虽然靠边了,但比起后排来说,这座位还是很不错的。凭良心说,如果没有刘副乡长的面子,她俩很可能连座位都没有。
金莉没有坐,她手里捏着票东张西望地在寻找。骑马式坐在围墙上的西邨看得一清二楚。“这傻帽丫头真是一根筋,可见她对自己是死心塌地的。可是,她为什么偏偏是金书记的女儿啊!瞧你爹的样子,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傲慢无礼!如果让他知道吾跟你在一起,他还不生吞活剥了吾?让你找吧,傻帽丫头,对不起了!”
金莉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反反复复地在人堆里寻找西邨。有服务员过来过问,劝她不要随意走动,她嗤之以鼻,“你管不着!”
金莉有几次从小凤身边走过,小凤看见了,猜测她是在找西邨,心里很觉好笑,真跟狐狸似的到处乱嗅。只要你金狐狸一直在寻找,就说明西邨是安全的。可是,哥,你躲到哪里去了?你不可能不来看戏的!小凤坐立不安起来,忍不住也东张西望。
“秦凤鸣,你干吗呢?”坐在小凤后面的子长也不安起来。他心里明白,小凤在找她的哥。这死心塌地的死妮子,都坐到一起了,连句客气话都没一句!辜负了西邨的一番苦心!
“看你的戏!”小凤回敬道。脸依然朝后,眼睛却没有看子长。
舞台上的金书记依然在慷慨激昂地讲话,但手里多了一张纸,吐沫溅到了麦克风上。“我们有决心有信心把大会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心情舒畅的大会、有丰硕成果的大会,我本人有决心有信心继续带领全乡干部群众去争取更大的胜利!我的话太多了,下面请县委姚部长作重要指示!”
姚副部长微笑着摇摇手,稍停,他起身向后面对观众抱了抱拳,再转身对金书记说:“看戏吧!”
金书记犹豫了一下,咧开嘴大声说:“好,姚部长谦虚,那就看戏!今天请大家看上海名剧团的名戏《霸王别姬》!开演!”说完,他向天空举起双手,然后向下摆了摆。
金书记正要转身下台,一位已经化了妆准备扮演苏三的女演员撩开幕布急急地走到金书记跟前,踮起脚尖附在金书记的耳边说:“金书记,对不起,阿拉副团长屙肚皮了,《霸王别姬》今天演不了了,临时改成《玉堂春》。”
到底是演员,又是个女的,她的声音优美动听,全被麦克风“听见”传给高音喇叭再传遍了院场。
“什么?改了?谁让改的?啊?目无法纪!死了张屠夫就吃连毛猪了吗?演《霸王别姬》!”金书记脸色严厉,是不容争辩不容置疑的神态。
女演员站正了姿势,低下头去。舞台上僵持了,空气凝固了,院场里霎时肃静。女演员熬不住,凑近麦克风对台下的观众解释道:“对不起了观众朋友们,演霸王项羽的副团长水土不服今天突然屙肚皮,现在人还在你们乡下医院里挂盐水呢,准备的B角今天一大早又赶回上海奔丧去了,所以只能临时改演《玉堂春》,阿拉真的对不起大家了。为了弥补阿拉的过错,团长决定在《玉堂春》后面加演一段折子戏《劝夫》。请大家原谅!”
台下有人鼓起了掌。
金书记的脸色由严厉变得冷峻,冲着女演员吼道:“什么话!屙肚皮就不革命了?啊?轻伤不下火线!你说改就改了?听谁的?啊?去,抬也要把他抬来,我就要看《霸王》!”
“演《霸王》!”坐在第五排中间的老梁异乎寻常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喊道。
台下有几人附和地喊道:“对,演《霸王》!”
骑在围墙上的西邨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场里的一切。他再一次目睹了金书记蛮不讲理的霸道,又听见老梁公开拍马屁的话,一股无名的怒气油然窜上脑门,突然冒出一句合乎逻辑的讥讽:“让金书记演霸王!”
这话犹如从天而降的一个炸雷,语惊四座。院场里有人应道:“对,让金书记演霸王!”“哈哈!金书记是现成的霸王!”“嘿嘿!霸王演‘霸王’,妙妙妙!”院场里骚动起来。
人们马上寻找这炸雷来自何方。
仍在过道里寻找西邨的金莉听见了西邨的话,觉得这声音很耳熟,惊讶地四处张望,一抬头,猛然见自己头顶上方的围墙上有个黑影。难道是西邨?难怪我找不到你!“徐西邨吗?”
徐雪森、小凤、子长也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也开始寻找。
如果西邨缄口不言保持沉默,谁也不会去注意围墙上方。他没想到引火烧身的后果。
舞台上的金书记听见了,满腔怒火,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黑乎乎的院场里寻找说话的人。“你个狗日的给我站出来!”
巡场的几名服务员一齐窜过来,用手电筒到处照到处找。光亮停在了围墙上,西邨暴露了。“你,下来!”“你敢胡言乱语?太反动了!”“赶快滚下来!”
这一幕是瞬间发生的。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姚副部长看到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活剧,心中不是滋味,马上站起身想出面制止,可他的话刚到喉咙口,舞台上的金书记看到了围墙上的人,凭感觉,刚才那声音就是他发出的,一股怒火像火山一样迸发:“胆大包天!把他拉下来!”
手电光如炬,照亮了西邨。金莉看清了,“徐西邨,下来,上面危险!”金莉跳着脚昂起头对西邨招手。
小凤也看清了,马上离开座位走过去喊道:“哥,你出什么洋相啊,下来!”
院场里的人一齐把目光投向西邨。“这么高的围墙他是怎么上去的?”“没听见喊徐什么的吗?是西村那个大力士!他身上有功夫!”“好像是鹞子大王的大公子!”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人们的道德水准里并不把钻空子、爬围墙看白戏当作耻辱,就如偷书不算偷一样容易得到谅解,相反认为那是有本事有能耐。当看见有人居然爬上三个人叠罗汉都够不着的围墙上时,众人只有钦佩,只有赞叹,只有羡慕,只有自愧不如。
西邨没有理会人们的反应,反而站了起来,威风凛凛地在围墙上走动,傲视院场。
这又引起大家的一片惊呼和骚动。
“下来!”“滚下来!”鞭长莫及的巡场服务员无可奈何地举头遥望,只有喊叫的份。
“一帮饭桶!去找根竹竿把他打下来!”老梁想到了办法,献计献策。
“你慢点!当心摔下来!”金莉尖叫了起来。
“是谁?啊?莉莉,你认识?”舞台上的金书记听见了女儿的话,觉得纳闷又十分生气,伸出一只手指向金莉。
徐雪森看清站在围墙上的人是儿子西邨,心头不由得一紧。这混账小赤佬又给吾闯祸了!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医,脾气一点儿不见改,反而变本加厉,居然当着全乡这么多人的面讽刺金书记是霸王,这不是公然向金书记叫板吗?脾气暴躁、目中无人的金书记岂肯善罢甘休?如果这时候吾让西邨下来,他不敢不听,但是,这不是把自己亮出去了?弄得不好是往金书记身上的火堆里再浇一桶油,事情会不可收拾。再一想,儿子的话也真是一语中的,赢得了全场观众的喝彩,倒替众人出了一口气。随他去,看他们怎么处置。
刘副乡长坐不住了。这样僵持下去,不但金书记下不来台继续杵在舞台上,在县委姚副部长和全乡群众面前出尽了丑,倒真的成了众人瞩目的霸王了,而且,对徐雪森的儿子也不利。刚才他的女儿已经受到羞辱,一旦服务员听从了老梁的话真的去找根竹竿来驱打西邨,说不准会出什么危险弄出什么乱子来,徐雪森还不跳出来大闹天空?剧场还不乱成了一锅粥?还有,剧团也下不了台,今天晚上的戏绝对演不下去,影响会更大。剧团是由他出面请来的,他也不好交代。他必须出面解除当下剑拔弩张的两种局面。
先要让西邨离开围墙。这既是让金书记下台阶,也是防止西邨出危险。刘副乡长让服务员把手电筒移开。他对西邨多少有些了解,只能软不能硬,不能硬又不能软,便提高嗓音说:“西邨,你给我下来!你不买票看戏是错误的。要看就去补张票从入场口进来。”
“刘叔,吾没进院场一步,没占任何人的座位,凭什么说是错误的?你们干部不花钱不买票却能坐在前排反倒是正确的了?谁都不会服!大家说对不对?”西邨朝院场里摊开一只手。
“对!”“说的好!”“有骨气!”观众一齐起哄。
“徐西邨,我有票,你下来坐嚒,何必呢!”金莉急了。她没想到西邨与自己的爹较上了劲。“爹,你不要这么凶嚒!”
小凤补上一句:“哥,你下来坐吾的位置!别被人看笑话了!”
女儿替人解围的体贴话金书记听见了也听明白了。这丫头,八成是喜欢围墙上的小伙子了。徐西邨?西桥乡有几个姓徐的?难道是徐雪森家的?八成像!首先脾气就像!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劲!万一与他争执过了头,这愣头青从上面摔下来有个三长两短出了人命可不得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自己的责任就跑不了,别说全场的人会起哄,连自己的女儿都会开骂。
“算了,你是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票也不用补了,就坐到代表席来。老梁,你旁边不是有空位置吗?招呼一下!”金书记向围墙上的西邨招招手,又指指台下的座位,发现女演员还站在自己的身边,“咦?你怎么还站着?快去叫你们的那个什么副团长啊,演《霸王》!”
女演员没有反应。西邨却觉得刚才金书记的话等于是当众认了错,自己胜利了,便翻身钩住围墙内侧的边沿吊住身体,随后一松手轻轻地落了地,进了戏院子。金莉马上跑上前,左右打量。小凤挡过去,“金莉,你的票呢?”不等金莉反应过来,小凤抢走了她手上捏着的票,生怕西邨被人抢走似的,拉住西邨就跑。金莉傻了眼:“你——,秦——”
“你等着!”小凤丢下一句话。
“黄子长,换位置,去找金狐狸坐!”小凤把从金莉手里抢来的票塞给目瞪口呆的子长。
徐雪森回过头来,咪起眼暗暗地笑了,不紧不慢地拔出竹竿旱烟筒,装进烟丝,划火柴,点燃。
金书记还瞪着女演员。刘副乡长果断地跑上台去,既是对金书记又是对女演员说,既然饰演项羽的演员有病,剧团也是为了保证戏的质量并对观众负责才改演《玉堂春》的,那就按照剧团的安排开演《玉堂春》。但是,要请剧团明天留下来演完《霸王别姬》再走。所有观众明天凭今晚的票入场,算作慰问演出,所有的费用由乡文化站承担,保证剧团不吃亏。
刘副乡长的意见真是一服十全大补汤,谁喝了都感觉很舒服。
院场里的人都听见了刘副乡长的话,全场欢呼起来,“赞成!”这是白白地多看了一场戏,谁不高兴?“霸王”还是很可爱的。如果没有“霸王”的霸道,能多看一场戏?
金书记听了很感意外又觉着十分圆满。“慰问”?好主意,好极了。今天我是老一届书记,到了明天,我就是新一届的书记了,是该有所表示有所动作。“行!就照小刘乡长的办法办!明天演《霸王》,费用由乡里出!明天演出完了,乡党委设宴招待全体演职人员!”
女演员迟疑着刚要说话,剧团的团长从幕布后面跑出来,连连作揖。“谢谢刘乡长,谢谢金书记!阿拉一切照办!”多演一场就是多一分收人。来都来了,不就是多喊几声吗?唱戏的还怕喊?有的就只剩下嗓子了。团长何乐而不为?
“那演出就开始了?”女演员问刘副乡长,眼睛却从金书记和团长的脸上扫过。
“开演!”金书记不容置疑地下了令,说罢便快步跑下台去。刚要下舞台的台阶,停住了,等刘副乡长走上来后,说:“去查一查,爬围墙的那个捣蛋小子是谁家的!”
“不用查了,金书记,是西桥合作社徐社长的大儿子,我认识。”刘副乡长只能如实相告。
“喔,原来真是徐雪森家的!胆子也忒大了点了吧?简直是无法无天!告诉徐雪森,严加管教!”金书记说话的语气是很坚决的。
刘副乡长搀住金书记的胳膊,自己先下,压地喉咙说:“金书记,那孩子的脾气比他老子徐雪森还要倔,而且练就了一身武功,三两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般人都不在他的眼里,三两句他是听不进的,得慢慢来。今天这事您也别当真,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一句戏话。您没看见没听见吗,莉莉丫头都护着他呢!”
“是,看到了。真是的,我这眼睛长到天灵盖上去的鬼丫头怎么就护上这野蛮的愣头青了?我正纳闷呢,这小子身上有魔法不成?”金书记没有挪步。
“金书记,不是您自己说的吗?是好料一定刚强,英雄好汉谁不硬梆梆?莉莉是冲着他的武功去的,不见得就喜欢上他。”刘副乡长为了打圆场,信口开河。
金书记下到地面,走得很慢,若有所思,好像是自言自语:“不像是一般的喜欢,得问问丫头。”走了几步,停住了,又对刘副乡长说:“那小子坐到哪里去了?把他叫来,我要问他几句!”
刘副乡长以为金书记还记着西邨的恨,要当面教训西邨,便劝道:“金书记,算了,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先看戏。”
可是,金书记根本就没把刘副乡长的话听进去,用眼睛在人堆里找西邨。“你没听见啊?你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有没有三头六臂!”
刘副乡长见金书记脸上没了煞气,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没办法,只得朝西邨招手。
西邨是很敬重刘副乡长的,但此刻他明白,刘副乡长招他过去,猜想是要让他当众向金书记赔礼道歉。没门!就是不去!西邨没有动。
为了息事宁人,更为了赶快把这一幕拉过,刘副乡长只好走近西邨:“孩子,过去,道个谦就算了!”
听出了刘副乡长的诚意,不能违拗了,不能让刘叔为难。怕什么?还怕他一个书记当着全乡人的面把吾吃了不成?西邨离开座位,走到乐池前面来。
小凤不放心,也起身跟在西邨后面。金莉在后排看见西邨离开座位,又见秦凤鸣跟了过去,不知道是为什么,马上追了上来。
徐雪森在座位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吭声。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表态的。
不等西邨靠前,金书记就浑身上下打量。“好小子,一表人才嚒!你有种!有胆!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敢到豹子嘴上拔胡须,是不是你老子教的啊?”
这叫什么话?批评不是批评,表扬不算表扬,讽刺不是讽刺,挖苦不算挖苦。是拐着弯骂吾爹吗?“金书记,你是老虎豹子还是别的野兽啊?怎么就说不得了?”西邨反问道。
金书记被噎住了。没想到自己说出去的话被当成了小辫子,一把就被对方揪住了!“看你这孩子,嘴巴比大伏天的日头还要毒,你倒真是个小霸王呢!过来,我问你,为什么我家莉莉护着你?”
西邨终于近距离看清了金书记的面孔。这会儿的金书记再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有几分和蔼。西邨警惕的心理放松了。“她跟你一样,是只老虎,不过是母的,吾躲她还来不及呢,她怎会护着吾?”
“谁是母老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金莉已经站在西邨的背后。听到西邨把她说成是母老虎,她不禁生了气,两只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西邨的背上。可是,谁都看得出,拳头是有气无力的,那不是愤怒,是撒娇,是爱恋,属于打情骂俏的一种。
金书记看出来了,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行了,成何体统!统统回到座位上去!”
徐雪森眯起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想要前来帮腔的小凤退了回去。子长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小凤。
目睹这一切的姚副部长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朝向金书记招招手,指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老金,坐下吧,别折腾了,群众等不及了。”
“开演!”金书记愤愤不平地坐回座位里。
一阵悠扬优美的胡琴与竹笛、琵琶声传进院场,飘向天空,紫红色的丝绒帷幕徐徐拉开。戏,终于开演了。人们忘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沉浸在哀婉凄凉的故事中。
戏,犹如麻醉剂,能让一些人暂时忘掉某些不想记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