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的家面积虽不大,却收拾得条条贴贴,给人温馨的感觉。客厅兼画室的墙上挂满了她的新老作品,都是山水和花鸟类的,琳琅满目。唯有一幅人物画犹如鹤立鸡群格外地引人注目。那是一幅一身戎装的青年军官的全身画像。画中的人好面熟啊!西邨走近去端详。
不料海兰赶在西邨的前头一把把画像拽了下来,团成纸团。
西邨十分惊讶。“你这是干什么呀?画的好像是我吧?”他去海兰手里夺,海兰不放。“不是你,画中的人早死了。”“既然他死了你还画他做什么?”“我恨他!”“恨还画?而且还挂在墙上,是放不下他吧!”“我早把他忘了,怎么放不下?”
西邨直视海兰,说道:“你不是会说谎的人!你的眼睛,还有这幅画,都告诉我你没忘,你还想着他!二十五年前我来你家里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家里可没这幅画,肯定是你后来画出来的,而且画的还是我在东北部队里当兵时候的样子。哦,对,那年我们在军部的医院里遇上过,你是记着那时候的我画了这幅画。海兰,我问你,为什么你不画转业后的我却要画当兵时候的我?”
海兰回避了西邨的目光,显得忧心忡忡。沉默了好一阵,她才回答:“那之前我们都是纯洁的。我记得的是纯洁的西邨。”
西邨觉着很奇怪,“那我后来就不纯洁了吗?”“我不知道。”“那为什么七八年前你到我家里来找过我?”“不仅仅是七八年之前,更早的时候我也去过,只是没有踏进你家的门,甚至都没进你们的村子。”“那是为什么?”
海兰镇定了一下情绪,哀伤地说:“第一次,也就是你来北京找我修补古画之后的第二年,我去南方采风路过胡州,改签了火车票想去你家看看你,顺便把我新创作的一幅长城图留给你做个纪念,可是在从胡州到你们许姤县的汽车上,有两位乘客正好在议论你,说你当了公社革委会的主任后暗地里养着二奶,是你那个干妹妹叫秦凤鸣,为了养活她,你竟然贪污了巨额公款带着她潜逃了,公检法已经发出了通缉令在全国捉拿你。到了你们西桥车站,车站的墙上真有通缉你的布告。我信了他们的议论,内心十分的气愤,所以马上就回去了。”
“这都哪跟哪呀!牛头扯上马嘴,一派胡言!说我养了二奶?还是我的妹妹秦凤鸣?我——我那时,嗨,跟你明说了吧,海兰,在东南前线打仗的时候我的阴囊就受了伤,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怎么可能搞二奶呢?明摆是要污蔑我嚒!还说我贪污了公款潜逃?简直是胡扯蛋!告诉你,正是当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的秦凤鸣诬陷我搞投机倒把要抓我!”西邨听了,肺都快气炸了。
“你说啥?什么受了伤?”“就是男人最要紧的‘男根’!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已与金莉结婚,都没有与她同过房过过夫妻生活,你说那不是造谣吗?”“可当时我都看到通缉你的布告了我能不信吗?”“布告上是这么写的?”“我没看内容!”“那你怎么也不想想,我是那种人吗?”“我是不相信。另外,我听说东陵一带在大搞基本建设,想来告诉你别再为挖宝费尽心机了,所以八年前我才第二次来找你。可是,你爱人说他们也在找你,不知道你逃到了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说不定早就死了,让我别给自己惹麻烦,更不要给你们家添乱,让我死了心。”“你就真的认为我是逃犯而且死了?”“你父母都默认了,难道他们也会咒你死?我还能怎么想?”
西邨只好把逃亡的原因和过程详细地告诉海兰。“海兰,没想到这一逃就是二十五年,也许是我命中注定,该有这一劫。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不是绝对的。我明白所有的甜必须从苦中来。不经过熊熊的烈焰矿石是成不了钢铁的,凤凰必须在烈火中才能涅槃。这就是俗话所说,天无绝人之路,坏事能变好事。庆幸的是,涅槃后的我在香港是如鱼得水,以往的所学所长都派上了用场,而且顺风顺水,不过几年,我发达了,真的,说句俗话,叫发财了,不是一点点小财,是大财,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财阀,钱多得吓死你!可以买下几个紫禁城!”
海兰似乎并不惊讶,淡淡地说:“那你的梦想就算实现了吗?”
西邨不知海兰此话是何意,顺口回答道:“应该算实现了。”
海兰紧追一句:“那你那个‘诗盘子’还在吗?不想去挖宝了?”
西邨先是一惊,随即明白了海兰的用意。“不用了。海兰,那时候是穷怕了也穷急了,简直就是一场梦!可是,如果没有那场梦,我也就没有那种憧憬,也就没有前进的动力和方向。不是有句俗语叫‘穷则思变’吗?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有了梦幻一般的结果,简直可以说我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了?”海兰仍然追问。“现在没有我徐西邨办不成的事!”西邨几乎是拍胸脯。“不见得吧?你的人生圆满吗?你的生活幸福吗?还不是跟我一样残缺不全?甚至还不如我呢!”“你是指——”“你没有子女啊!所以,你有那么多财富又有何用?”“但是,海兰——”“你甭解释,西方人有句谚语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说是‘上帝在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关闭一扇窗’。这话的意思是上帝对待它的臣民是公平的,又是吝啬的,它既不会特别虐待一个人也不会特别优待一个人。”
西邨认为海兰是在丧偶又丧子以后信了宿命论,产生了悲观,于是笑着说:“海兰,你把这句谚语说反了,应该这么说:‘上帝在关闭一扇窗的同时一定会打开另一扇门’。什么意思?上帝是鼓励所有它的臣民都乐观向上。我就很乐观。到今天为止我的确没有子女,但是我相信公平仁慈的上帝一定会赐给我子女的。同样的道理,你的窗虽然被关上了,可一扇比窗更大的门正在向你敞开着!”
“你是指我今天遇见了你吗?”海兰心头突然一怔:“西邨,你来北京是为了——,难道你爱人——”“不不,看你想哪儿去了!”
西邨知道,海兰是误会了。海兰的误会又明明白白告诉他,她在内心依然眷恋着自己,否则不会画出他的画像又把它挂在墙上。忧郁掩盖着痛苦的心。西邨不愿意伤害这颗心却又无法给予抚慰。“海兰,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优裕的生活!”
“就是给我找个佣人?还是从前情敌的儿子?”海兰大失所望,情绪一落千丈。
西邨很耐心地解释说,他已经将他的公司在北京三环至四环之间开发的楼盘中给海兰预留一套四室三厅两卫的公寓,并且还将在不久之后在北京郊外开发的别墅群里给海兰留出一栋,这样,海兰今后的生活、创作会方便许多。房子多了、面积大了,就需要有人管理,为了给海兰腾出时间,就需要聘请管理员。今天碰巧遇上了黎纹萍的儿子,也是出于对黎纹萍的愧疚,他才临时决定让黎小平来担当这个职责。如果海兰不想因此触及过去,他可以安排黎小平去公司干别的活而另外物色人选。
海兰沉默了许久。“谢谢你的美意。西邨,我现在是孤身一人,这点房子够我住了。面积再大的房子对我来说是多余的。我缺的不是房子也不是钱。再说了,住到你给我的房子里,会让我寝食难安的。”
“房子大了方便你创作啊!海兰,我替你想过的,你应该有自己的画室,而且是宽敞明亮的工作间。你就在里面画我的画像,画各种各样的我。”“画你的躯壳吗?”
西邨愣了。海兰的话句句在试探。怎么回答?“海兰,我知道你的心。”“知道就好。”“可是,我早就说过,我俩是不可能了,至少这辈子。”“那就别来打扰我。”“可是,我于心不忍!”“你这是在撕我的心!”“还有一个办法。”“你说。”“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吗?你住到南方去,就住到我老家去,我在那里给你单独造一栋楼。”“什么意思?”“我们那里气候要比北京好,有利于你创作,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那我成什么人了?”“情人!可以吧?”“你个老不正经厚颜无耻!你怎么不说是姨太太呢?哎,你不是说你的男根受了伤,从没跟你爱人过过夫妻生活吗?”“所以嚒,金莉是不会吃醋的,一定欢迎。”“容我想想。”“想啥!我是香港公民,大陆的政策管不到我的。”
也不知怎的,海兰的情绪好多了,脸上有了笑容。西邨伸出手去抚摸:“海兰,你笑起来最好看,可惜酒窝平了,原来的香气也闻不到了。”“老了嚒!别肉麻了,我刚从外地回来,身上一身臭汗脏得很,让我去擦个澡后给你煮碗面条。”“哦对了,你还没吃饭呢。好吧,你去梳洗一下我带你上大酒店去吃法国牛排!”
海兰家有间小浴室,用的是液化气淋浴器。海兰打开气阀,钻进了小浴室洗了起来。西邨在客厅兼画室里欣赏着海兰为他画的画像。欣赏完画像又看挂在墙上的画作。
忽然,海兰喊道:“西邨,我忘了带替换的内衣了,麻烦你帮我在房间的橱柜里找一套,从门缝里塞给我。”
西邨从衣橱里找出一套去送给海兰,他推开小浴室的门,“给,是这样的吗?”他没想到,浴室是畅通的,连个浴帘都没有,赤身裸体的海兰暴露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海兰羞得满脸通红,躲又无处躲,藏又无处藏,条件反射地用浴巾遮在胸前,可下身暴露无遗,随即又移向下面,胸脯又露在外面。“你、你怎么进来了呀!”
出水芙蓉!更像是一条美人鱼!西邨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不禁热血贲张!这条美人鱼他在几十年之前的扬子江边见过,隐隐约约,那时好像线条纤细,现在却比过去肥实丰满多了。“海兰,你真美!”“你别过来!”
也许是热辣的画面激活了沉睡的荷尔蒙,也许是羊肉串的热能转换成高温,西邨只觉得青春焕发,裤裆里那个一直处于疲软状态的东西勇敢地挺直了身子,坚强地勇往直前。他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步窜过去。“海兰,我要抱抱你!”
这真是火把扔进了干柴堆。海兰突然觉得全身热血奔流,忘乎一切,展开双臂紧紧地搂住西邨狂吻起来。两个火球扭在了一起,越烧越烈,从浴室到床上。钱塘江般的大潮剧烈地撞击着堤岸,一个**接着一个**。烈火熄灭了,浪潮退去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二人瘫软地抱在一起,回味过去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