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正如西邨担心和猜测的那样,“谷强事件”立即引起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在谷强刚被送到师部的野战医院时,军部医院的救护车就开来把他接走了。同时来了两名干部,逮捕了文书,送军政治部保卫处。

西邨做好了随时被撤职或降职处分的思想准备,甚至还准备在处理完有关工作后主动引咎辞职。

继续实施第三次侦察任务是不合适的了,只能无限期地顺延。现在侦察连的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千万不能因此发生动乱,还要做好善后工作,处理善后事宜。在上级还没有撤销他的职务之前,西邨还要行使连长和支部书记的职权。西邨再次召集了支委会,讨论决定连里的一些重大问题;又分别召开了全连党员大会和战士大会,客观地分析了事件发生的客观原因和思想根源,总结了必须吸取的经验教训,并在会上主动承担了责任,作了自我批评。会后,他把这次事件的过程和连里分析的原因以及他个人的看法写成书面意见报告书,让报务员代理文书把材料送达侦察连的领导机关——师司令部作训科。

报告书刚交给报务员,关群的电话就打来了。“你小子给我把天捅了大窟窿了你知道不知道啊?好啊!啊,你是怎么带的兵?嗯?发给你的枪不去打敌人,倒用来对付自己的同志!你可真伟大啊,胆子可真大啊!士兵枪杀干部!从前在战场上是士兵掩护干部,你侦察连开创了新纪元了,战士杀干部!杀的还是指导员!全军独创!奇闻呐!耻辱啊!可耻!你那个什么狗屁指导员为什么就那么遭人恨?啊?他不是做战士思想工作的嚒?怎么就被一个战士暗算了?啊?为什么战士非得要杀了他?他怎么的就得罪了那个战士了?听说子弹是从他背后打进去的,他可真英勇!挨的是黑枪!这个战士也真够毒的,居然从背后开枪!我毙他一百次都解不了恨!”

“师长,事情不完全是您听说的这样,事件的经过和大致的原因我已经——”西邨想尽量挽回影响,于是解释。他想说,具体的情况看了他上报的书面报告再说。可是,关群不给他讲话的机会。“你别打岔!我没工夫听你辩解!我问你,你那个狗屁指导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去了多长时间了?为什么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西邨不敢马上回答。他怕关群又批评他抢了他的话,等了好一会。可是,电话那头关群大声说:“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啦?吓趴下了?回答!”“是,师长,我说。派到我们连的指导员是副的。”“副的?为什么他们说是指导员?”“文件上宣布说是‘暂时代理’指导员。他姓谷,稻谷的谷,叫谷强,强大的强。”“还强大的强呢,狗屁!稻草人一个,脓包!挨了一个战士的黑枪!”“对了,师长,你不认识啊?”“我为什么要认识?嗯?笑话奇谈!”“师长,他正在同关星谈恋爱呢!”“什么?关星在同他谈恋爱?你别胡扯!关星不是在跟你谈吗?”“师长,我没有骗你,我真没有跟关星谈。关星谈的是他,谷强!”“啊!你小子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啊?让我蒙在鼓里?那你跟我简单地说说,那个副指导员是什么人,那个战士为什么要朝他开枪,是故意的还是枪走火?”“现在我还不能轻易下结论,一切等军部保卫处的审查结果。对于谷强,简单概括地说,在我看来,他因为缺乏实际工作锻炼,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工作方法简单,心胸狭隘,自尊心离奇的强,又仗着高干子弟的身份,说话傲慢,不能平等待人,不善于又不愿意与普通战士打成一片,所以,与全连绝大多数的干部战士的关系搞得很紧张。所以,这次出现这样意外的事件有其必然性。当然,师长,开枪的战士无论如何是错误的,应该交由军事法庭处理。”

电话那头的关群沉默了好一会。也许是他听说了被枪击的副指导员正在与他的女儿谈着恋爱而在发怒或者在掂量,也许是他在考虑如何重新评价和处理这次事件。西邨听他突然说:“关星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找了这么个窝囊废!”“关师长,他父亲是国务院的副部长!听说军部的哪位首长曾是他父亲的部下!”“别拿这来吓唬我!关星绝对不能找这种浮夸子弟!”“师长,那是你的家事。可是,据我所知,关星迷信着呢!”“都是她妈在背后惯的!我绝不能容忍!算了,不跟你发牢骚了,明天给我报份书面材料来!”“已经报来了,送作训科的。”

不管怎么说,谷强是侦察连的人,是被本连的战士开枪打伤的,两人也算是老朋友,无论从工作角度还是从个人情感方面来讲,西邨都应该去看望。他委托老副指导员临时主持连里的工作,同时交代了有关事项,向作训科长报告了行动去向后,上集镇买了几瓶水果罐头和饼干一类的慰问品,赶去军部医院探望谷强。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关星在医院里,海兰也在!

谷强遭遇枪击的事件不仅逐级上报以至报到中央军委,还有人迅速用长途电话报告了谷强的父母。

谷强母亲听说儿子被枪击中了,生命垂危,立刻昏了过去。醒来后,她略加思索,毫不迟疑地打电话让在她看来是准儿媳的海兰陪同她前去军部医院看望儿子。海兰很不情愿,但又碍于老太太多年来关心的情面,也想趁此机会与谷强进行一次认真的谈心后做个了断,于是答应了。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医院里遇见了失联了几年的西邨,她才知道西邨不仅当了兵,而且居然也在这个部队,还与谷强在同一个连!

经过抢救,打中肩胛的一颗子弹的弹头取出来了,被打穿的腹腔也已作了处理,谷强从死亡关口回到了人间。命是保住了,但危险依然存在,需要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治疗。军医严令一切人员探视,更不允许与他谈话。所以来探望的人,除了他的身份特殊的母亲,其他人一概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口看一眼。

与别人一样,西邨从窗口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罩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的谷强。他的身旁有个模样富态的妇人正坐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伤心。西邨猜测,也许她就是谷强的母亲。西邨从军医口中得知,谷强的右手可以保住,但再也别想拿枪了。不能拿枪的人还能当兵吗?还能在部队呆下去?西邨很替谷强惋惜。

他把带来的慰问品交给护士转送后,怀着沉重的心情正要离开,一眼瞥见走廊顶头木制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鼓鼓囊囊青布棉大衣的姑娘,两手交叉塞在袖管里抱在胸前,样子疲惫不堪,正双目紧闭打盹。在她的左侧,在另一张长椅上坐着关星,臂弯里挽着装了水果罐头的网兜。

消息传得真快,关星也知道谷强中枪了。她来探视谷强很正常,她热恋着他。西邨走过去。“关星,是你吗?”

关星抬头见是西邨,立即猛地站起来扑向他,歇斯底里地撕扯:“是不是你教唆的?你说!是不是你纵容的?啊?你太卑鄙了!你太恶毒了!你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是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是不是?你怎么那么坏?乡巴佬,你的心胸太狭窄了!你打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排斥异己?现在他残废了,不能再回你那个侦察连了,这下你满意了得意了是吧?亏你还有脸假惺惺地来看他!徐西邨,我跟你没完!呜!呜呜!”

西邨任由关星撕扯辱骂。可是,坐在旁边、穿着鼓鼓囊囊青布棉大衣的姑娘突然睁开了眼。“西邨?是你?你真是徐西邨?”

西邨猛一侧身,他认出来了,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是海兰,佟海兰!“海兰?你——你是来看谷强的?”

海兰猛的站起,却又呆呆地坐下。“他母亲非要拖我来!”

西邨真想上前抱抱她,或者拉拉手也行,毕竟几年不见了。现在突然一见,心头巨浪翻滚,如烟的往事从海底翻到了浪尖。真是百感交集,有太多的疑问要问,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身旁有人,有热恋着谷强的关星,而且,这个关星像蛇一样缠住他。“关星,姑奶奶吔,你别嚎了别扯了好不好!”西邨冷静下来,使劲推开关星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海兰的面前。“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谷强的对象佟海兰!”

“你胡说!”关星噗地打掉西邨的手。“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呢!”

西邨苦笑了笑,“我要骗你干吗?有用吗?不信你问问她!”

原本懒懒的不想多说话的海兰听了,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着关星。“你是谷强的女朋友?他又找女朋友了?”

“什么叫‘又找女朋友了’?难道他还有别的女朋友?”关星愣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嚎了。

“海兰,怎么回事?谷强对我承认过,他母亲与你大哥佟彦泰正式承认了你们俩的亲事,他后来与你分手了?”西邨也觉得奇怪。

海兰盯住西邨的脸看了好一会,止不住流下了泪。镇定了一会,她叙说了往事。

有一天她正躺在躺椅上边看书边小憩,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突然感觉脸上有硬梆梆毛茸茸的东西在刺激,胸口钻进了一条蛇一样的东西,她吓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谷强在侮辱她。她大声呼救,拼命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谷强。可是偌大的院子里除了谷强家的保姆空无一人,只有回声没人应答。保姆是从不敢管院子里的闲事的。谷强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地搂住她要干那事。她拼命挣扎,躺椅翻了,谷强才怒气匆匆地离开。她急忙跑出去把这事告诉了大哥佟彦泰。大哥只说了一句:“都是你自找的,自投罗网!”大哥劝海兰说,谷强人长得不错,又是大学生,还那么喜欢她,他的家庭条件又那么好,还能帮助她圆画家和大学的梦,不如就势与谷强定下亲事,免得他把海兰老是当成袭击的目标。海兰一时没了章程,默认了大哥的意见。没想到,没过几天,大哥真的来到谷家,与谷强母亲敲定了这门亲事。从此之后,海兰感觉太平了许多,谷强真的再也没有“袭击”过她。

海兰说,正当她以为从此可以风平浪静的时候,不久后的一天,谷强失魂落魄地跑回家来,悄悄地对他母亲说,他在学校里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跟画上的杨贵妃长得一模一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搞到手。今天,他变着法子把那长得像杨贵妃的姑娘骗到校园的假山后面,一把抱住她。这时,因为冲动,他不顾一切地剥开她的上衣,拉扯下她的裤子。可是,那姑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呼救。呼喊声引来了一群学生,把他扭送去学校保卫科。在半路上,他趁人不备,挣脱后逃回家来了。“妈,他们说我犯了强奸罪,要把我送到公安局判我的刑,您救救我吧!”“有那么多人作证,强子啊,你赖不了啦!”“可是,妈,要是被学校逮去了,我这辈子就完啦!”“只能去躲一躲了!”“上哪儿去躲啊?”“让妈想一想。这样吧,躲到部队里去!”“当兵啊?太苦了!”“总比蹲在大牢里要强!就去你爸老部下的部队。就是远了一点。远也有远的好处,他们找不到你了。我马上给他挂电话,让他给你挑个舒服一点的工作。”“也只能这样了。”

“啊?谷强是强奸犯?是躲到部队来的坏分子?”关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是疑惑。

“强奸犯是他自己向他妈说的。”海兰瞟了一眼关星。那眼神有蔑视,有不屑。

“关星,谷强是她的对象,她能往自己的头上泼脏水吗?你不信也得信!”西邨说。“这就对了,难怪我问他为什么辍学来当兵时他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海兰,那你为什么还与他保持着关系?”

“谈不上保持关系。”海兰似乎很不情愿回答。“他到了部队只给我来过两次信。第一封信是让我为他保密,第二封信是说他在部队的工作比上学有意思得多了,是放电影,可以天天放电影给自己看,而且当上干事了。”

“他就没告诉你他已经另找朋友了提出要与你分手?”关星冷静多了,一股脑儿地倒出心中的疑团。“还有,既然你与他家是这种关系,你有没有听说他让他母亲替我找进修的学校?他母亲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还有——”

“没听说!”海兰语气坚决。“但是,他母亲让我写信告诉他,要求他绝对不能再在外面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你说,他敢把那种事告诉他母亲吗?他敢把你告诉他母亲吗?恐怕你被他耍啦!玩弄啦!”

“这个无赖!强奸犯!伪君子!骗子!流氓!活该挨枪子儿!我找他算账去!”关星拔腿就跑。

西邨一把抓住她,“关星,别冲动!谷强刚醒过来,医生是不让你见的!再说值得吗?他值得你去算账吗?头脑别发热!你记得我曾经暗示过你吗?叫你小心,你就是当耳旁风,还以为我要跟他争风吃醋。你也情有可原,爱情是会让人盲目的。你钻进他的温柔胡同里太深了,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被他的甜言蜜语陶醉了,一叶障目,分不清善恶,辩不明好坏。如果你不是我的恩人关师长的女儿,我还懒得给你讲这么多呢!”

关星仿佛大梦初醒,眨巴着眼睛端详西邨。她突然扔掉臂弯里的网兜扑向西邨,展开双手围住西邨的腰。“我现在同意跟你谈!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西邨似乎并不惊讶更不慌张,轻轻地推开她。“关星,别这样,我的确是乡巴佬,来自农村的穷小子。我们的差距太大,毫无共同的语言,更无感情基础。我实在不敢奢望你这块天鹅肉。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的。”

关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突然又发了疯似的跑了。

西邨想把她追回来,免得出现意外,但是,海兰把他挡住了,使劲地用两手轮流捶打他的胸、他的肩。西邨愣了,但是很快清醒了,任由她击打。

“你怎么不给我写信?我给你写了信你也不回!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你知道吗,我到过胡州想来找你,可是,一下车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妨碍你不想打扰你,又恨恨地回来了!西邨,就算你不要我了,就算你看上别的女孩了,你也得告诉我一声嚒,我会祝福你的!怪只怪我自己,也是头脑发热,光想着上学方便,净想着当画家,住到了小强子的家里,结果跳进了狼窝!让你看不起我了是不是?让你生气了是不是?”她打累了,两手捧住脸低声抽泣。

西邨不觉生出怜悯。“不是的,海兰,你想错了,我没有生气,更没有看不起你。是我建议你住到他们家的,我希望你有美好的未来。但是,现在看来,正是这一步走错了,让你这么痛苦。但是,谷家不可能囚禁你,你完全可以自我解脱。为什么你不提出来分手呢?”

海兰停住了抽泣,装出笑容。“我这次愿意陪他母亲来,就是打算跟他说清楚,两人到此为止。”“好,你很勇敢,我支持你!”“可是,我知道,我晚了,太晚了,我已经没资格再见到你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西邨把海兰扶到长椅上坐下,拉过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别这么说,海兰,我们之间的友谊是纯洁的,真诚的,磊落的,还是高尚的,更是难以忘怀的。我们的相遇、相识、相交,不一定非要走向一个结果。真诚的友谊可以有多种结局。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继续下去,直到永远,相互间成为对方最美好最灿烂的寄托和追念,成为对方最强大最充沛的动力和源泉,那岂不是比走到一起更美好?说到资格,是我没资格值得你喜欢,因为我没能力呵护你的未来,没能力带给你美满的幸福。你还不知道,这次连里出了‘谷强事件’,作为连长,我难辞其咎,恐怕在部队呆不下去了,处分是肯定的,很可能让我转业,那我只能回去了,回到我的老家农村去。所以,你别那么自责,你就勇敢地向谷强的母亲表明态度,与谷强坚决分手,卸掉不该背负的沉重,挺起胸来走你自己的路。我会在家乡遥祝你的明天!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看到你的大作。我会把她珍藏,当作你的倩影,当作你的思想,当作你的灵魂,牢牢地永远地珍藏!”

海兰早已泣不成声,情不自禁地扑到西邨的怀里。

“海兰,别这样!这会玷污了你!去吧,好好地同谷强和他母亲谈一谈。我估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西邨把海兰搀到病房门口,然后果断地掉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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