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徐雪森在西村建办的“耀华玻璃制品厂”越办越好,真叫一个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产品品种从三种发展到八种,质量比在县厂的“光明玻璃厂”里生产的还要好,而且优质率达到99%,几乎没有残次品;工人从当初的三十六人扩大到四十九人,西桥合作社里凡是高小以上文化的适龄男女青年除了个别不情愿的之外大体上每家都有一人进了厂,这里面包括宋树根的二女儿,宋氏六叔公的小孙子、宋五叔的小女儿、唐海、唐河家的小儿子和三丫头,黄长工家的大女儿,小六在北港村的同学的哥哥等等,甚至唐岭、宋老七家都有一人进了厂。他们每月的工资有三十多元,手巧手快的能挣到将近四十元。这在西村差不多是一个强劳力的农民半年的收入。不仅进了厂的小青年欢欣鼓舞,就连没进厂还在读书的小朋友们都认为美好的前途在等待着他们,他们的家长更是觉着生活有了盼头。这还不算,徐雪森又从砖瓦厂和玻璃厂的利润中提取一大笔“公积金、公益金”救济了十几户鳏寡孤独,整修了从西村到西桥汽车站的砂石大马路,这样,逢到雨天,走这条路就不用穿高腰雨鞋了。这是西村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好光景,徐雪森在西桥合作社的威信也越来越高,都说他是送钱的财神活菩萨,是夜里的太阳大救星。

徐雪森想起当初的承诺,在西桥街最好最高档的饭店“德泰恒”答谢总厂书记“黑鲶鱼”龚炳勋和技术员袁白。分厂的成绩就是总厂的功劳,龚炳勋一口答应。做陪的当然少不了副社长兼砖瓦厂副厂长的黄长工和乡里的最高元首刘副书记——他已经兼任了乡长,主持全面工作。

酒过三巡,徐雪森的话就多了起来。“龚书记,吾这个分厂开工以来你发现什么矛盾没有?”

龚炳勋酒眼朦胧,“什么矛盾?我怎么就没觉着?”

“玻璃管从你总厂到吾西村分厂运来运去,你不觉得麻烦?不是城头上出棺材远兜远转既浪费时间又增加成本还增加损耗?”

“鹞子大王,你卖什么关子嚒!有话就直说,有屁不要夹紧**!累不累啊?”龚炳勋笑了。

“那吾就直说了!”徐雪森朝刘副书记挤挤眼。“龚老兄,你把玻璃管的生产线移一条过来,不就解决了?”

“噗!”龚炳勋喷出嘴里的一口酒。“你,好你个鹞子大王,跟个东洋小鬼子似的得寸进尺,算计起我的总厂来了!我说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了呢,原来是下的套设的计啊!不谈!”

黄长工说话历来是不经脑子的,马上插话道:“雪森,你别贪多嚼不烂!”

袁白也笑了,说:“徐厂长,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胃口也太大了吧?”

倒是刘副书记支持徐雪森。他一直是徐雪森的坚强后盾。他了解徐雪森。既然徐雪森发话,那一定是已经认真仔细地谋划过,否则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再者说,西村厂扩大了规模,又可以安排一大批人就业,乡政府也水涨船高增加一大笔收入,他担保的信用社借款也能早日还上。他微笑着一手按住龚炳勋的手腕,一手举着筷子指指徐雪森,“龚书记,我倒觉得徐社长的建议有长远眼光。你想想,龚书记,你让出一条玻璃管生产线,形式上是属于转移生产基地,性质上也没有改变所有权关系,但是对你来说是不增加投入就扩大了再生产,何乐不为?从大的方面说这叫工农联盟城乡结合,从小的方面说你这是扶贫支农,这是天大的好事嚒!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诚挚地感谢你这个有功之臣,来,我敬你!”说着,一口饮下。

龚炳勋按住酒杯,很认真地看着刘副书记:“刘书记,你说的比唱的都动听!什么扩大再生产?什么工农联盟、城乡结合?我知道你是有理论的大秀才,官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以为我龚某人是大老粗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扶贫支农、让我给你送钱才是你的真实意图!难怪雪森老弟的胆子这么壮腰杆子这么硬,原来背后有你这个大书记做靠山!刘书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山头主义、本位主义!”

刘副书记大笑,“你还说是大老粗呢,扣起帽子来一顶又一顶的。不过,龚书记,你还真不是大老粗,还真被你看破了,我的确是为了本乡的发展,有本位主义、山头主义。可是,你不知道基层领导都是‘屁股指挥脑袋’?身在茶山言采茶,人处河湖思渔掠,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嚒!”

徐雪森马上接过话去,“对对,龚大书记,刘书记是山野村夫农民观念深,你身上就看不到山头主义本位主义,你深明大义,唱的是‘国际歌’,明白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呔!你个鹞子大王又转着弯来将我的军是吧?”龚炳勋笑得挤出了眼泪。“你给我戴上高帽子我就钻你的套了?我解放了你们谁来解放我啊?刘书记,怪我不会说话,给你乱扣了帽子,我知道你这也是为官一任,想造福一方,都想为人民服务,可你不能让我犯错误嚒。现在总厂在你们西村的生产车间的确有成绩,可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向计委汇报的吗?一方面是看着月报表高兴,另一方面又是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计委查下来。能这样瞒过去就不错了,可是,你,鹞子大王,我的救命恩人,你倒像我那天看的戏里的刘秀,‘得陇望蜀’起来了,只怕恨不得要把我的总厂全都搬到你西村来才罢休!”

袁白补充道:“龚书记为了我们分厂真的操碎了心。徐厂长,你不知道,总厂运来的材料和分厂送去的成品都是从后门进出的,而且厂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听了龚炳勋的解释和袁白的补充,刘副书记感觉哪儿不对劲,便问:“龚书记,难道西村的厂不合法?请你详细地说说,我不大懂工业上的政策。”

徐雪森却不以为然,“怎么不合法了?工商登记注了册,给税务局交了税,还要什么法?”

黄长工在一旁点点头附和:“这倒是,营业执照还是我儿子去办的呢,税也是他去交的。”

“不不,不!没这么简单!”龚炳勋把个手摇得像赶苍蝇。“关键是计划。计划懂吗?”

徐雪森追问:“计划是什么?”

袁白替他的厂长回答说:“计划就是国家下达的任务。”

“呸!等于没说!”黄长工斜睨了一眼袁白。

龚炳勋朝空中伸着手,那意思是听他说。“计划嚒,我也说不详细,这么给你们说吧,我的厂是国营厂,这你们是应该知道的;国营厂就是国家办的政府管的。我呢,只是给政府看厂的大门卫,论级别跟你刘书记一个等级,工资呢行政二十三级,拿五十二块钱一个月,多一毛都没有。每年年初上级给我下达当年生产的任务,品种啦数量啦,交货时间啦价格啦货发给谁啦等等,都有单子都有计划;同时又配给原材料,哪个哪个单位供应石英砂,哪个哪个单位供应碳酸钠、碳酸钙,价格是多少,都在计划里,多一两都不给,也不用你去争不用我去跑,我就照计划安排厂里的生产计划。说穿了,我这个书记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监督厂里的每个工段每道环节不要出问题,保证质量。我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所以,雪森老弟,你想要我的玻璃管生产线,我猜过两天你还想要上模具吹制设备,这些线呀设备还好说,我可以把厂里淘汰的东西转点给你,可是,原材料你从哪里弄?我可一丁点都帮不了你,还有,谁给你高配电?那可不是你点电灯用的电那么简单!”

听完龚炳勋的解释,徐雪森茫然了,沉下头去。为了打破沉闷的空气,刘副书记举起杯子,“来,先不谈生产线,老徐,为表示对龚书记以前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干一杯!”

徐雪森不死心,杯子是举起来了,可没有喝。“龚老兄,吾不为难你。只要你答应再支持吾一把,吾明天就去找县计委,吾就不信他计委就不给吾们农民留条路,再不行就直接去找县委书记。”

龚炳勋笑眯眯地看着徐雪森,摇摇头,“你个猪头阿三真是倔,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淌泪!你以为计委主任是你外甥呐?外甥也没用!”

“干!”徐雪森把自己的杯子撞了撞龚炳勋的杯子然后一口吞下杯中酒。“走不通再去找你!”

酒席散了,送走了龚炳勋,刘副书记拉住徐雪森问:“你真要去县里吗?”

“那还有假?不试一试我不罢休!”徐雪森摸了摸好久没剃的下巴,然后再去腰间抽竹竿旱烟筒。

刘副书记从衣兜里摸出招待用剩下的半包“大前门”塞给徐雪森:“你留着去县里用。哎,去了千万不要莽撞,千万不要与他们顶撞,留着门下次还能走。”

“这吾明白。”徐雪森举举手里的香烟,笑了笑,然后装进口袋。“如果要打什么申请报告,你得全力支持呐!”

刘副书记拍拍徐雪森,“这是当然。不过,老徐,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你说,说什么都服从。”

“不管你去县里能不能争取到,过两天我要安排个人来厂。”

“安排?安排谁?是你亲戚还是你朋友的子女?”

“不不,谁也不是,是干部。”

“干部?谁?老梁?千万别——”

“你看看你,紧张什么呀!我要从乡机关派个干部,是个小青年,放心吧,到你厂里来是向你学习。学习,明白吗?现在全乡懂工业能办厂的干部少之又少,我得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呐!”

“噢。可是,吾算什么?要派也得去县厂嚒!”

“老徐,就算同意了啊。哎,老徐,这倒使我想起你大公子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要不把他叫回来吧,他倒是块材料,有文化,又有闯劲,年龄正合适,放在你身边干几年,肯定能接你的班。我看你也太忙了,一个社,两爿厂,乡里还有一摊子。回去跟嫂子商量商量,如果西邨在外面弄不出多大的名堂就回来吧。”

“只怕这头驴的缰绳不在吾手上,叫不动的。”

“写封信问问嚒!如果他想上学,我来做工作。崔文书的校长被教育局免了,一定能进,不行就去上县中。”

“那吾就先在这里替他谢谢你了!吾回去就让二小子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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