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一个队伍的划分依据是同学院,排队时却是一个学院五个班级按照男女高矮混编的,排完后发现,我四周除了那个师范班的帅哥,没一个认识的。
他很喜欢表现自己,一碰到教官不在视线内就喜欢搞怪,譬如哼两句,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歌声质量很高,隔着两三排的女生都会被吸引,能感到各个方向投来的一些火辣目光。
军训休息时,我问他,“帅哥,你歌唱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我就随便唱唱,”他说:“我叫曾怡纶,你呢?”
我告诉他我叫柳明晨,接着我们没再说下去,注意力被另一摊事吸引了。
军训时教官和辅导员为了调节气氛,经常需要搞一些节目,譬如让一些文娱积极分子自告奋勇,出来表演唱歌或者跳舞之类的。
有些是自己站上去的,有些是被周围的人推上去的,那些被推上去的人,都会显出勉为其难来两嗓子,也有些看似矜持的人,等待这个机会好久终于得偿所愿,也会流露出抑不住的跃跃欲试。
如果人长得好,表演也还过得去,那必定会引来一阵阵男生的口哨,女生的尖叫。
譬如曾怡纶,有一回被推上去,唱了一首《单身情歌》,本身人就长得像林志炫,声线拟真度又高,周围好几个女生眼睛都直了。之后几天,女生们讨论的话题,不是林志炫就是曾怡纶。
今天被推上台的是一个女同学,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两湾酒窝,一直甜甜的笑着。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唱的歌叫什么名字,也无从评判唱的好不好,但声音是真的好听。除了歌声,男同学们都被她清纯的外表深深吸引了,看着仿佛她有一股暖意直入心底。
旁边长得像刘德华的男同学一个劲的鼓掌叫好,特别显眼,有点像马戏团的老板。
一曲唱罢,一个男同学被他周围的人拖了起来,推到圈子中央,有人起哄要两人对唱,女同学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我稍稍打量了一下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像知识分子,长得很老实,应该没有什么坏心眼。就因为戴金丝眼镜会给人留下好印象,所以那时只要不缺心眼的,都会在配眼镜时,选择金丝边框。那个男生并不排斥对唱,显然不是没有一点期待,但不经对方女生同意就邀请对唱,显得很唐突,两人都有点不自在。于是金丝眼镜坚决坐下来,“今天听美女唱,以后再说。”男生们对于别人见到美女认怂,最是喜闻乐见,于是周围又是一阵嬉笑。
那个小吴辅导员也是不怕事大的人,对着大家说,下次就安排情歌对唱环节,你们这些起哄的都要给我唱。要是找不到女生陪你们一起唱,两个男的也得给我唱。这话引来引来女生们的笑声阵阵。
中午回到寝室,大家还在谈这些事,仲远说,今天那个唱歌的,是我们班级的。
我吃惊于他的神通广大,问你怎么知道的。
仲远用不屑的语气回答我道,“不认识可以问啊,嘴巴长着干什么用的。我上去问她旁边的女生,刚才那人几班的呀,女孩子就喜欢别人这么问她旁边的人,然后她们告诉我,是计算班的。”
“计算班?”
“对啊,我们就是计算班,信息与计算科学简称计算班。”
王墨涛在一旁说:“这几天听下来,就曾怡纶和今天这个女的唱的最好,她叫什么名字?”
仲远嘲道:“你看上她了?我帮你去问问?”
王墨涛正襟危坐,像个正人君子,“你们知道的,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过我有责任帮着你们这些人走出单身困境。对了,你们真的都没女朋友吧,我怕你们昨晚都没说实话。”
问了一圈,大家都交代确实没有女朋友,王墨涛的优越感再一次秒杀全场,“回头我问下唐莫斯去,他也是我们班里的。”
“哦哟,能当军训班长的,有点路子啊,看来他是我们班未来的班长了。”我对这些一官半职不感兴趣,也喜欢调侃几句。
仲远和王墨涛都认为不一定,和他们待久了,自然也对这些人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这几个人中他们俩对班级地位格外重视,朱宏力和孙濠霄对学习的事情更上心,现在还在军训,就已经买了很多本学期的课外辅导书开始看起来了,剩下的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都属于进了大学就没人管的典型,每天就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短短几天,大家的名字叫多了,就都有了外号,王墨涛叫涛子;班存哲叫阿哲;朱宏力叫阿力;孙濠霄因为带个孙大圣的孙字,就叫大圣;贺谊的脸大,叫大脸;王霜余和我直接叫霜余和明晨。
仲远不愿意别人叫他外号,也不愿意随便叫别人外号,我们也没强迫他,就管他叫仲远。
涛子又说:“那个唱单身情歌的曾怡纶,我听他们班的人说,他是99级的。”
仲远接着道,“留级的咯。”话语里透露出了明显的不屑。说的也是,能进大学的都是成绩过得去的人,别说对留级,哪怕有不及格都会被视为奇耻大辱,这种事情放到别人身上自然是可以大大嘲讽一番的。
正在此时,龙觅遥推开门进来了,后面跟着早上那个神似刘德华的同学,龙觅遥手里拿着稿子,“柳明晨,我这份稿子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改。”
我赶紧接过稿子,装模作样看了一遍,“说实话,挺好的,肯定能上,明天我就去交了。”
“那当然咯,也不看看是谁的稿子,”后面那个刘德华大嗓门嚷嚷,“龙老大是我们计算班男生最高分,状元!”
我迅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文章如此出色的表情。
龙觅遥被那人一夸,又见我这么识货,脸上不由得一红,马上又变为过奖的神色,“承蒙杨安迪错爱,谬赞,谬赞。”
显然这位龙老大认为做人不应该过分谦虚,该受的赞美不能推辞,不由激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虽然这些话听来有点刺耳,但毕竟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也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同,做同学当朋友就是求同存异,没必要当着别大家折人面子。
涛子眼尖,问那个刘德华,“你就是早上在那个女同学唱歌时起哄的人吧,你认识她?”
“什么叫起哄,我这叫加油好不好,我们都是常州来的,老乡当然要撑一把咯。”杨安迪夸张的笑道,“她叫林汐瑶,绝对的美女哦,喜欢她的话,我帮你牵线搭桥。”
杨安迪是性格外向开朗的人,和谁都能自来熟,有时会没来由的大嗓门和你打招呼,很好相处。我们又从他嘴里,探听到很多我们想知道但有没处去问的事情。
“那个曾怡纶,是留级的,哦,你们都知道啦,他人很聪明的,就是得罪了那个辅导员,本来成绩还能拉一把的,结果期末开始被关掉了。”
关掉了就是不及格的意思。
我问道,“关掉了,不能补考吗?”
杨安迪告诉我,我们学分制,60分以下,下学期开始还能补考,50分以下,直接重修。他们上一届不同,每学年不及格超过多少科,就留级了。
“那他为什么军训还要来一次?我知道四班也有个留了级的,怎么不用来?”涛子问道。
“因为他军训这门课也被关掉了,得重新来。”
看来曾怡纶和辅导员的仇从刚进学校军训就结下了,结的还真是深啊。
我突然好奇了起来,“是哪个辅导员和他过不去?”
“据说是我们开学后的正式辅导员,一个老太婆,很灭绝,叫岑梅。”
大家心里当然都知道,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其实越是严厉就越是好老师,只是严格了学生们失去自由不舒服。于是就被学生们冠于灭绝师太,四大名捕之类的绰号,多少年后想想,谁吃多了没事来和你对着干,我们算什么小角色,还值得别人耗费脑细胞,最终不是还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光明,少走弯路。
可当时立场不同也好,太年轻也好,即使明白这个道理,谁又愿意服软,都一个比一个嘴硬,数落着老师的各种不是,寻求同学间的共鸣。
多少大学里的好关系就是这样靠着对臆想老师恶行的同仇敌忾,和分享别人的八卦建立起来的。
“他打篮球打得很好厉害,我看他打过。”杨安迪这句话,直接把大脸说的激动起来。
“那我要找机会和他玩一下,看看他水平怎么样。”大脸在平时温文尔雅到了让人感觉他是不是从来没有脾气,但是一说到篮球,他马上就会兴奋的炸起来。
我是看过这家伙打篮球的,是能让我把他与某校校队的水准联系起来。
说到篮球,我父亲是篮球运动员出身,留给我的天赋,就是不错的腰腹力量和弹跳力,能很轻松的抓个篮筐,勉强能扣上篮,然后耐力优势也从高一开始显露出来。但是毕竟从小从文不从武,导致协调性比较差,结合以上这些特点,其实我就是个基础很不扎实但身体条件气死对手的篮球足球双料选手。
其实私底下我也是很努力,高三每天早起到学校,练习投篮,提高准心。但和大脸一比,差距还是很明显,找机会和他单挑过,直接被秒杀,从此我就对他很服气。
所以我还是很期待能看到贺谊和曾怡纶的对决,这一等就等了一年。
下午的军训结束后,被通知晚上在东部礼堂开年级大会。
到了之后,按照班级划分,女生坐在前,男生坐在后,这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开始在心中点评这些姑娘们。
大脸问我借眼镜,我问他你不是近视眼,戴着会头晕眼花。他说他困得想睡觉,戴着眼镜前面老师就看不见他眼睛是闭着的了。我说这是什么逻辑,你戴着看不清老师,不代表老师看不清你。大脸意思是你别管那么多,给他就行了。
戴着眼镜的大脸并没有睡着,过了一会,用手肘顶了顶我道,“明晨,我发现一个美女,我们班的,我觉得她有成为系花的潜质。”
我急于确认贺谊的系花标准是否和他的篮球水平一样高,“大脸,好东西别自己藏着,指给我看看?”
大脸不藏私,很大方的拿手指稍微遥指了一下,“诺,就坐在林汐瑶旁边的那个。”
林汐瑶现在是高光人物,很容易就能确定她的坐标,我往她两边仔细一看,一个怎么都称不上美女,另一个在我眼里也是一般的清秀,但说到有系花的潜质,真的没这感觉。
但我还是把这事立即汇报给了坐在一旁的寝室长霜余和涛子他们,这些家伙们觉得是时候重视一下运动型人才的情感生活了。
仲远轻声说,“贺谊,你对她有意思?”
没等大脸回话,又斩钉截铁地道,“贺谊,喜欢人家你就得说话,这个开路先锋,我来当了,明天帮你把姓名、性别、生日、喜好都帮你套出来!”
大脸点点头,表示同意,“有劳了,不过性别就不用问了,绝对是女的。”
大家听完都憋着笑。
隔天军训,辅导员与教官走开一会,训练由唐莫斯和杨沅负责,结果就出事情了。
一言不合,唐莫斯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曾怡纶对骂起来,两人都被周围的人拉着劝住,没上升到拳脚相向。在我那样的高中里,虽不至于每天都有打架,但还是看多了一些不该出现在孩子们天真笑脸上的戾气,很多时候完全没必要起争执的事情也会以打架收场,似乎他们已经学会了让暴力成了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我来到大学,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似乎我的生活就该是桃花源,只闻读书声,没有其他的暴力元素。
但显然我估错了,这里该有的都会有,有点失望。
其他人虽然在劝架,但还是很兴奋,对他们来说,不说打架,拉开阵势吵架都是能促进肾上腺素分泌的。
不用说,等辅导员回来了,就把两个人狠狠地骂了一顿,尤其把唐莫斯骂的颜面全无。明知有刺头,你没给人授权,又不够权威,没打起来算好的了。唐莫斯一直听着不说话,隔几秒钟点一下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下午,仲远果然就把对方的名字要来了,那位女同学名叫杭竞,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大脸已经知足了,照他的话说,要靠他自己来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那天下午自由活动时,他心情特别好,拉上我和霜余一起比赛定点投篮,这种没有对抗性的罚篮,我们都很准,比赛也是不分上下。寝室其他兄弟也在旁边围着,不过大家主要还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贺谊支招,怎么追这个女孩。
有人说约出来吃饭的,大脸说这么主动不是他的风格,而且小姑娘脸面薄,之前没有过接触很难约出来;有人说制造英雄救美情节加深印象,大脸说英雄这里就有,但是到哪里去找流氓,真找不到流氓,你们谁去当炮灰;有人说制造简单而又令人难忘的浪漫邂逅,大脸说穿着军训制服,不会有浪漫的感觉。
涛子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杭竞有男朋友了吗?
仲远道:“托人问了,但人家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就麻烦了,笑而不语几乎就是代表着各种可能性都有。
涛子问,“大脸,要是人家有男朋友了,你还想要和她在一起吗?”
大脸回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不干那种事,但我觉得她没有…”
涛子笑笑,“那我们接下去就先帮大脸去确认一下,杭竞是不是单身吧。”
大脸觉得人家漂亮,甚至上升到系花的高度,但又觉得这样的美女不会有男朋友,岂不是很自相矛盾,真是奇葩的思路,其实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杭竞长的还不错。
这一分神,跳投落地时左脚就扭了,钻心的剧痛猛的袭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感觉就是脚踝是不是骨折了,脚踝就像充了气般瞬间肿的老大。
旁边大脸和阿力赶紧围过来,不由分说架起我直奔校医院。
医生看了看伤势,认为只是普通的扭伤,休息一个月就好了,回寝室的路上,我寻思这脚落地就疼,还怎么踢正步啊。猛一激灵,别最后军训没成绩,和曾怡纶一样来补修军训,这就坍台坍到家了。
于是我精心设计了一套说辞。
到了寝室,我想了想,对涛子说,“涛子,我这脚估计交代在这里了,你帮我向辅导员和教官请个假吧。”
涛子问道,“要是小吴老师问起来你怎么会伤的,我说什么?”
“实话实说呗,说他投篮把脚扭了。”贺谊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看行,再和小吴老师说说清楚,我是因为正在思考大脸和杭竞的未来,所以分神失去了平衡,让小吴老师帮忙撮合撮合。”
大脸无言以对,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的表情。
摆平了贺谊,我继续对涛子说,“就说我要去银杏苑,送稿子给徐老师,结果下楼梯时脚扭了。”
“那这算因公殉职咯?”仲远笑道。
我用没伤的右脚用力蹬了一下我床铺的天花板,上铺仲远的脑袋被床板震了一下,算是对他嘴巴缺德的报复。
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页纸,递给涛子,“拿着,这是龙觅遥的稿子,和辅导员说,我就是送他的稿子崴的脚,最好能算工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