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岭山势并不高险,居住着百余户人家,星宿列张,从山底座落而上,直到岭上山顶,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层层叠叠排列而上,两层之间便是通行绕道,岭上有座大楼阁,名叫魁星楼,便是山寨主寨。每当夜晚来临之时,各处大大小小山寨张起灯火,远处眺望过去,犹如星火宝塔高耸而立,取名悬塔寨。
从主寨到山坳,至上而下,通有一条大阔道,道路十分宽阔,大约有三五十步,适于纵马驰骋,并集结寨民迅速抵达山下,山底便是一处阔地,南北五十丈,东西大约八百步,由此通向岭外,仅有这一条通道,于是在道口垒石扎栅结成山寨,日夜有精壮的汉子巡守,端的守卫严实。
岭上主寨魁星楼,大厅用于召集议众商讨寨中大事,便是忠卫堂,得名于赤胆忠心,忠勇卫国,并有两处耳房,左耳房是寨主日常居住之所,右耳房是用来迎朋待客、款待上宾的客房。
只见朝阳斜射,一缕阳光透过窗格,洒照右房屋子里,柔柔的光。屋内陈设有致,当中有张楠木方桌,桌上摆放着镂空银漆香炉,淡烟袅袅,薰香扑扑,下立四把圆顶凳子,犹如长形灯笼。
东首墙壁上挂幅字画,便是“寒江独钓图”,画中渔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江上烟雨蒙蒙,垂钩独钓江岸,神态悠然自得,与天地浑然一体。下列两张太师椅,中间便是红木几案,上面摆放着精美茶具,白色胎底青花文案。
朝里望去便是轻纱罗幔,帷幔内有一张雕纹镂刻工艺的梨木床,床上平躺着一位少年,大约有十七八岁,脸有血污,双眼紧闭,身上盖着一条丝绸缎面被子。
只见床边站立着一位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身穿墨绿短衫,明眸皓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目转流光,身穿一袭男子装束,女扮男装,俊美英姿,比男子更加俊美,胜过女子万千英姿。
她经常要到吴家岭和武道坡一带采药,拜圣手药王为师,能辨百草,识的五味,酸、苦、甘、辛、咸五种不同的草药味性,精通医学,为当地百姓医疾看病。
每当天蒙蒙放亮,她便起身出发,进山釆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医术越加的精通。这次她途经豹子林,发现一人满身血污躺在林间,气息微弱,发觉体内真气肆意乱撞,时而弱时而强,身体越发的虚弱,生死未卜,于是心生恻隐之心,便把那少年救到山寨。
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每次碰到受伤的小兔子、小鹿儿,便为它们包扎好伤口,然后放生山林丛里,并道:“快去找妈妈,妈妈会担心的,以后千万不要让坏人抓到,他们会吃掉你们的。”这些小兔子、小花鹿离开她之时,总是目眷留恋,小兔子蹦蹦跳跳,为她起舞,方才扑身长草离去,小花鹿嗷嗷鸣叫,脑袋拉得长长,感激的眼神望着她,轻轻摆了摆脑袋,也便踏上回家的路。
她心里快乐着,喃喃道:“我也该回家了。”背着竹篓一步一步走向吴家岭。她总是露出美丽的笑容,融化着世间的冰冷。她的心太美了,胜过仁心圣手。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过着,她的好心救治了很多落难之人,有的人留在山寨里当起了寨民,他们无家可归,这里成了他们的家,有的人拜谢道别,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不论走了的、还是留下的,他们总记着一个地方——吴家岭,这里给了他们生活的勇气,更记得一位俊美英姿的少年,名叫吴如心,其实她是女儿身,为了便于进山采药,经常女扮男装,自从来到吴家岭,她便成了悬塔寨寨主之女。
吴如心正照顾着那位少年,俯身下去,用手里锦帕擦拭着他脸上血迹,一边擦着血迹,一边低声而语,喃喃道:“他实在太可怜了,是谁如此狠心伤着他。”待到血迹干净,只见那少年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浓眉如剑,容貌白皙,脸颊丰美,正是楚凡。
吴如心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由得心头砰然一动,心想:“希望他没事便好。”这时从门外进来一名女子,大约二十八九岁年纪,脸色微黑,目射寒江,腰间插把匕首,劲装革履,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果真是女中豪杰,她惯用雪花镔铁双刀,舞起双刀,犹如卷起落雪寒霜,堆作琼花银枝,江湖人称落花雪刀吴三娘。
吴三娘动作利落,快步进到屋里,站立床前,问道:“心儿,他可有性命之忧?”眼睛瞧着床上少年。吴如心应道:“娘,适才爷爷已经给这位公子医治过,应该不会有甚么大碍了。”于是她走向几案,沏了杯茶水,递将给吴三娘,恭敬地道:“寨主!”
吴三娘把茶杯接在手中,品尝了几口,叫道:“不错,不错!心儿,你的茶艺越来越好了。”大为赞美,赞不绝口,又道:“此处又没有外人,不必拘束礼节。”吴如心笑颜应声道:“是!娘”便把茶杯放落几案上。
吴三娘道:“这小子算命大,若不是救治及时,早已一命呜呼。就算不死,待他醒来便也成了虎豹嘴里肥肉。”吴如心笑道:“娘常教导心儿要救死扶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吴三娘笑道:“你心地善良,但救人也要多加留意,以免遇到坏人。我看这少年满身血污,穿着讲究,仪表不凡,恐怕这少年身负血海深仇。我们隐居江湖之外,不想涉及江湖之事,待他养好伤势,我便送他下山去,你觉得如何?”
吴如心低下头去,答道:“也好!”低声喃喃道:“他的家人一定很着急,一定等他回去,不知他是否也跟我一样。”神色黯然,不觉伤感起来。吴三娘见她神色怅然,语重心长,说道:“心儿,你可知道娘的苦心。”吴如心点点头,不再言语。
吴三娘话锋一转,又道:“这小子,我也很是喜欢,希望他不是甚么坏人。”吴如心忙道:“他怎么会是坏人。”吴三娘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药瓶,递将给吴如心,说道:“给他喂下,过会他就能醒来。”吴如心支支吾吾,说道:“娘,这······怎么·······可······以。”她知道瓶里药丸甚是贵重,每粒价值不菲,每次她见吴三娘受伤,她也不会轻易服用。
吴三娘把药瓶塞到她手里,说道:“拿着!给他服下,命比甚么都重要,其它不过身外之物。这下你可以放心,他死不了。”吴三娘便向房外走去。吴如心紧攥药瓶,心里甚是高兴,忙道:“谢谢!娘。”吴三娘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吴如心取出瓶里药丸,给楚凡喂下,手指搭住他脉搏,渐渐觉得体内真气平和,脉搏平稳,气息均匀,心里不觉高兴起来。只见楚凡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问道:“你是谁?”吴如心高兴地叫道:“太好了,你醒来了!”楚凡又道:“小兄弟,这是甚么地方?”吴如心心中失落,心想:“好个傻子,明明我是女子,他却叫我小兄弟。”转而又想:“这也不怪他,我女扮男装,就连羽哥哥也认不出。他怎么会分得清,索性也不必表明身份了。”
吴如心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吴羽,这里便是悬塔寨。”他把一个丽质少女叫做小兄弟,着实让人无语。楚凡将要起身拜谢,突然扯动着伤口,连连咳嗽数声。吴如心连忙扶住他,语气关切,忙道:“你养伤要紧。”楚凡慢慢躺靠床头,脸色苍白,说道:“小兄弟,在下楚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吴如心装模作样,说道:“楚兄弟,你不必客气。江湖义气,救人之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年我被一伙贼人打伤,多亏阿秃、阿鲁出手相救,才能化险为夷。”他哪知这是吴如心一番胡诌,她把小兔子说成阿秃,小花鹿讲成阿鲁,所谓打伤她的一伙贼人,其实是指四处捕杀小兔子、小花鹿的两狼山贼人。
楚凡信以为真,听了她这番话语生感佩服,心想:“这位吴公子谈吐不凡,相貌虽然有点柔弱,却是极为俊美。”楚凡从小生活在幽夜城里,一直跟随四大护城使勤学武艺,没有离开城里半步,幽夜城外城也很少去过,未涉江湖,不懂世间丰富怪诞之事,自然看不出吴羽是一位貌美女子。
再有吴如心聪明伶俐,机智乖巧,懂得用草药变声之法,后来通晓其理,模仿山呼海啸,鸾凤和鸣,惟妙惟肖,自创绝学“百晓声”之术,轻而易举,便可换成男女老幼之音。楚凡想要分晓出来,自然难上加难,此时吴如心便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儿之身,来个顺水推舟,将错就错。
楚凡道:“吴公子,你我意气相投,这个便赠送给你。”从腰间解下佩玉。吴如心慌忙婉拒,说道:“楚公子,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在下不敢接受。”楚凡也觉做事不妥,便收起了佩玉,从怀里掏出白色的丝帛。吴如心心里不觉好笑,心想:“好个傻子,莫非他要送我锦绣手帕。”连忙出手拒绝,并道:“救人危难,又要得人厚利,不如不为。还望楚公子不要坏了我的一番义气。”她哪里知道丝帛上是写着鸟虫隶文的武学帛书,劈空斩残卷。
楚凡呵呵一笑,说道:“吴公子,快人快语,恭敬不如从命。”便把帛书收入怀里。吴如心微微一笑,说道:“楚公子,你要好生休息,等会我便再来看你。”楚凡道:“我身体已没有大碍,你自去忙碌吧。”吴如心抱拳施礼,正要转身离去。
突然听得号角呜呜,山寨里马蹄急急,山野震荡。楚凡见吴如心脸色微沉,眉头一紧,忙道:“吴公子,有甚么大事要发生吗?”吴如心道:“两狼山的贼人前来闹事,他们想要攻打山寨,大概来了五十多人。”她从号角之声,听得出这些讯息。
吴如心忙道:“楚公子,我去帮助寨主,你在这里不要出来。如果情况不妙,你便只身先走。你又不是山寨中人,不必跟我们同生共死。”楚凡早已翻身下床,笑道:“你救我性命,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好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吴如心一时语塞,呆呆站立,不知该如何应答。
楚凡右手一挽她手臂,说道:“走!”吴如心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出了魁星楼,身体里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慢慢吞噬着身体,她便觉得适才楚凡举动并非是一种呆傻,似乎是对她的信任,亦或他是一种真性情,只是表达得那么突兀。吴如心看着楚凡俊美的脸庞,他是那么的英俊洒脱,情不自禁,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