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慕泽吃过晚饭就在房间里收拾要远行的东西,房门虚掩着,有一人推门进了来。
沈慕泽回头一看,是裴玉烟。
“师姐,你怎么来了!”
裴玉烟一进屋就凑到沈慕泽身边,小声问道:“你和你家哥哥,还有顾师弟,可是要出远门?”
“正是,师姐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是掌门委派的任务,沈公子可以自选队友的?”
沈慕泽点点头。
裴玉烟抿嘴一笑:“那师妹可否行个方便,同你家哥哥说上一说,带我一起去,可好?”
沈慕泽并不明白裴玉烟有何深意,只觉旅途漫漫,能多一个高手相伴,况且这人还是峰上姐妹,也是极好的。
“那好,我明日就和哥哥说说,他人很随和,应该不会反对的。”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沈千秋就在天瀑山脚下,看到了沈慕泽、顾小春和裴玉烟。
本来带上顾小春,沈千秋都已是大大的不愿了,如今又来一个裴玉烟,他只觉以后这一路上怕是都消停不了。
此时陆琰置好了两辆马车,一辆带货,一辆载人,一见裴沈两位美人,心中不胜欢喜,赶忙进了载人的马车,把它上上下下又打扫一遍,铺上柔软的坐垫,顾小春一马当先就要进去,却被陆琰一把揪了出来:“你干什么,马车是给妹子们坐的,你滚去后面拉货!”
“凭什么,你买了马车,怎么连赶车的都不雇,还要我去拉货!”
“你都来了,还要什么赶车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你——你是不是还想说,厨子都省了!”
“对,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看来很有自知之明!”
两人说罢就打成一团,沈千秋站在那里,只觉头都胀成两个大:“你们两个别吵了!”
顾陆两人方才住手。
“路途遥远,还未出山门你们就打成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走!”沈千秋压制住怒气,“顾小春去驾后面的车,陆师兄驾前面的,每隔二十里地一换,你们觉得行不行!”
裴玉烟赶忙拍手应和道:“还是沈公子的办法好!沈公子真是聪明!”
陆琰和顾小春觉得这办法还算公平,于是也不吵了,悻悻各自上了马车。沈千秋骑在一匹白马之上,沈慕泽和裴玉烟钻进了载人的马车轿厢里。
******
话说桃花洲距离天瀑山数千里之遥,为了掩人耳目,五人都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车上的货物用黄草掩盖,假装成是一家兄弟姐妹几个带着家当投奔远方的亲戚。
要出天瀑山境,须得绕远走过沉水河,还要连带马车一起坐上几日渡船。好在时间宽裕,他们半旅行半赶路也来得及。这一路上天高云淡,草长莺飞,虽没有人烟,可景色甚是秀美。
马车在并不宽阔的石子路上颠簸,裴玉烟掀起轿帘,看不远处沈千秋骑马的背影英姿飒爽,羞涩一笑,转向沈慕泽:“你家哥哥骑马的样子可真好看。”
沈慕泽望向窗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想自己兴许是看多了,都看习惯了。但裴玉烟说好看,她也不便反驳,只好道:“是啊,真是好看。”
“你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裴玉烟突然发问,让沈慕泽有些懵:“他不喜欢女子啊。”
“啊?那他……喜欢男子?”裴玉烟张大眼睛,甚是吃惊。
沈慕泽迷糊地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裴玉烟话中的意思:“我是说,千秋哥哥只喜欢习武,我从小到大都没见他和女孩子在一处过,他可能对男女之情并不是很上心吧,怎么了,师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啊……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奇怪的。你哥哥条件这样好,上山又晚,这个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
沈慕泽笑道:“师姐若是好奇,回来自己问问他便是。”
“啊!这怎是说问就能问的!”裴玉烟面上一红。
沈慕泽想到之前裴玉烟和沈千秋的会面不欢而散,心想裴玉烟考虑得也有道理:“也对,千秋哥哥的确不怎么喜欢和女孩子说话,等哪天得了机会,我去问问他吧。他在我们家这么多年,爹爹妈妈们的关注点都在我身上,也确实没有人留意过他的娶妻之事,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若是修仙也该有个道侣……”
轿厢外驾车的陆琰,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拼命忍着不笑出来,侧脸去看骑马的沈千秋。
沈千秋的功力已有绝地境,只怕听这种声音听得比咫尺之距的陆琰更加清晰,此刻他表情极为烦躁,眉头紧皱,似是根本不想听轿厢内两个女子议论这些。
陆琰故意高声咳嗽了几下:“哎,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货车上的顾小春听不懂什么旱啊涝的,只觉陆琰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驾车也不好好驾车,胡说些什么鬼东西。他让马儿跟着前面的车跑,自己则仰面躺在一堆货物顶上,叼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草,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天上的云彩一团一团的,虽然不多,却干净厚实,像新买的棉絮。它们一会儿变成烧鸡形状,一会儿又变成大饼形状,顾小春光是看看,都饿了。
******
一行人行事低调隐秘,在天瀑山附近的路上,偶有小股妖物,也几乎是被轻松干掉。夜晚他们便住宿野外,男子轮流巡逻,女子在马车里休息,一连数日倒也平安无事。
这一天,五人驾着车出离沉水河地界,向南行驶入凡间。
陆琰好几年没下过山,看见不一样的景色自是觉得新鲜。凡间的景象和落仙镇大有不同,落仙镇上的人们都比较富裕,而凡间的百姓则多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在山间搭了茅屋,靠捕猎和耕种维持生计。
“为什么这些人不住在城里呢?”陆琰不禁问道。
“真没见识。”顾小春一脸不屑地回答,“城里地价贵,苛捐杂税像牛毛,穷苦人家哪里住得起。那皇帝大叔穿金戴银,却不知有多少寻常百姓只能住在山里。现在不打仗还好,大家都能有得活。要是打起仗来,这些不在城里的百姓,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饭都没得吃。”
顾小春想起皇宫里的陈烈,觉得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皇帝,可在他的治下,也确实还有那么多的穷人,自己就是这些穷人中的一个。他不懂帝王之道,不懂治理天下的难处,只晓得不管这个天下谁做了主人,都是百姓最苦。哪个主人能让战乱少一点,哪个主人就是个不算太差的皇帝。所以他对陈烈,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这样在鲜有人烟的山里走了一段,猎户模样的行路人便没有了。
沈慕泽挑开轿帘问道:“刚刚还有些人在山里,怎么走了这一会儿,越来越荒凉了?”
沈千秋四下打量,警觉说道:“我们离天瀑山已经很远,进了墨云岭境内,这里贫困荒芜,饥民和野兽都很多,我们须得多注意。”
大风在山中掠过,日头渐渐坠了下去,四下里都是狼嚎。
修仙之人,本是不畏惧这些凡间野物的,但山中空阔阴寒,还是让沈慕泽多少有些紧张。
马车行进了没有一里地,沈千秋便见前方小路上黑压压地似乎站了几十号人。
“哟,没想到黑天半夜的,咱们这贫困地界,还能有人拉着货来。”为首的莽汉说道。
陆琰定睛观瞧那一队人马,见他们都穿着土布服饰,身上挂着兽牙,手里提着钢刀,心下明白了八九分。
“怎么,旁的人见了我王霸天都要下跪求饶,你们几个是没见过世面吗,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马车上拉的是些什么东西,快点告诉爷爷。”
陆琰装作很害怕地说道:“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些家具罢了。”
王霸天显然不信,对左右兄弟使了个眼色,便有五六个人走上前来,就要搜车,沈千秋刚要拔剑,陆琰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动,自己想玩玩。
那五六个盗匪走上前来,一把把顾小春搡下了车。顾小春见沈千秋和陆琰都不做声,也装模作样起来:“哎呀大爷,我们家穷得什么都没有了,千万别打我们的主意啊!”
“滚开!”那盗匪一刀砍开捆货物的绳子,又用刀尖挑开箱子,见那些箱子里,果然都是些诸如案板菜刀、锄头铜盆之类的旧物。“你们真是……比我们还穷,这玩意都拿车拉着!”
搜车的盗匪回头对王霸天说道:“老大,他们家最值钱的怕也只有马了,不如咱们抢马吧。”
王霸天摸着油光光的下巴,显是不信:“货车上没值钱的东西,那这载人的马车里呢!”
陆琰一听就惊慌起来:“大爷,不行,你可千万不能……”
王霸天看陆琰这反应,就知道马车里绝对大有玄机,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提了刀亲自走到马车前面,那陆琰赶忙下车阻拦:“大爷,不能搜车,车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你就放过我们吧!”陆琰故意把“什么人也没有”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直惹得王霸天心内痒痒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