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是不是你烧漏的,你让姐妹们中午吃什么!!”林若幽怒目圆睁。
顾小春见也无甚好争辩的,乖乖在厨房墙根倒立,林若幽就站在一旁监督起来。
“师姐,我问你一件事啊。”
“说。”
“我到山上来这么久了,还没有自己的兵器。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去找啊?”
林若幽来回踱了两步,摸着下巴想了想:“现在天寒地冻的……等开春了吧,要是你能破得了临地境,我就带你下山去找兵器,便是找不着,也给你寻一样材料回来。”
“临地境??”顾小春哭丧着脸说,“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不行不行,常人要两年才能破,你指望我半年多就破了?”
“也对……你这脑子是不行……”林若幽想了想,“那就先学会御剑术,你不懂御剑飞行,我们可出不了远门,到时候我便是有心帮你也帮不上。这已经是最低条件了,你要再不答应,我也没办法了。”
“可我没有剑啊!”顾小春说。
“你怎么没有了!”林若幽踢了踢地上的玄铁剑说道,“这不是剑吗!你可不要瞧不起这剑,将来要去寻神兵利器,你总得拿件武器先用着吧,不然你想赤手空拳?”
“哦……”
“待会儿你倒立完了,下山买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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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没那么冷了,顾小春和沈慕泽出现在落仙镇大门口。说起这落仙镇,顾小春自打到了天瀑山就一直想进去逛逛,结果事儿挨着事儿,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今天可算得着个机会,又觉着自己逛没意思,索性拉了沈慕泽一起。
落仙镇是由万曜宗所接济的无家可归之人形成的大市镇,原本没有家的人在这里重新组建家庭,繁衍生息,经营生意,伴随着每年大试千人参考带来的经济,它已经相当繁荣。从落仙镇牌楼向里看,可见纵横交错的大街,各式店铺,唱买的唱卖的,打把势的卖艺的,牵着牲口驮着粮食的,甚至还有酒楼和赌坊,虽比不上邺阳城的热闹,但比凡间那些普通镇子还是要富裕热闹很多。
顾小春没见过什么世面,便是进一次邺阳都像是走到了人生巅峰,这落仙镇,他也一样喜欢,拉了沈慕泽直在人群店铺间穿梭,见了什么都爱,拿起摊子上一朵花儿就往沈慕泽头上戴,还非要给人家买。弄得沈慕泽尴尬得不行——要吧,她一个千金小姐自然看不上这些,如今修了仙,更要朴素,哪能戴首饰;不要吧,就拂了人家的面子,好歹是人家一番心意。
“小春啊,我们还是先去买锅吧!”沈慕泽拽拽顾小春,可他哪里肯听,把沈慕泽头上的花买下来,猴儿一样地又蹦去看什么喷火的表演了。看完表演,他又对沈慕泽说:“我再送你样东西吧!”沈慕泽赶紧摇头:“不、我不要!”
顾小春指着远处那个卖风车的说道:“就送你这个!”沈慕泽原想拒绝的,可这时候顾小春表情却特别认真,他说:“这是我小时候最想要的东西了,师父活着的时候,总说以后带我去邺阳城买一个,这样骗了我十几年,我长大了,到了邺阳城,他原说看完大小姐的成人庆典一定买一个给我,决不食言,结果……”顾小春叹了口气:“沈少爷和沈小姐对我都好,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我买得起的东西你们一定也看不上,只能买这个我认为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啦!只是心意,不要拒绝。”
沈慕泽有点感动,于是没再推辞,顾小春就真的买了风车送她。那沈慕泽原是养在深宅大院的小姐,自小吃的玩的都是贵的,又哪里碰过这等民间东西,她高高地举起这风车,透过午后的太阳看它的五彩斑斓,听它吱吱呀呀的响声,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里缺失的一块。再看身旁的顾小春,他好像真的很高兴,仿佛送出了什么贵重的礼物一样。于是沈慕泽也报以感谢的微笑。顾小春想了想:“大小姐,你是不是没玩过这些呀?”
沈慕泽点头。顾小春于是又拉了她在街市里乱窜,直买了一堆诸如糖葫芦、皮影、沙包、虎头帽之类的玩意儿与了大小姐,弄得沈慕泽都不好意思了。
——“糟了!”忽然,顾小春一声惊呼:“我把师姐给我买锅的钱给花了!大小姐,你带钱没!”
沈慕泽摇头。大小姐出门,哪有自己带钱的道理呢……
顾小春这下可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抱着脑袋转个不停:“完了完了,被那婆娘知道我不仅没买锅还把钱花完了,她一定要让我倒立到明天早上了……”
“要么我们把东西退了,或者我让千秋哥哥来送钱吧!”沈慕泽说道。
“退了哪能行,东西是我送你的!”顾小春坚决摇头,“让冰山男来更不行了,他本来就看不起我,这下还不笑话死我了。”
顾小春敲着自己的头在地上又转了三圈,忽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说罢,便拉着沈慕泽来到街角的赌坊门口。
沈慕泽一看,吓了一跳:“小春,这可不行,咱们门派命令禁止赌博的,再说了,你会赌吗,你也没本钱啊!”
——午间赌坊生意正好,来来往往的赌徒们进出门入流水。他们有的满面红光,有的垂头丧气,还有因为欠了钱不还被人打出来的。顾小春想了想,自己确实并没有学过赌钱,可现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他把手伸进袖口里,便摸到了沈慕泽送他的那颗珠子,和考试时用过的那三枚石子。他想起王半仙说过,三颗石子可以用来蒙数,虽然百蒙百准,但万不可去行赌博那种不义之事,否则必造报应。他咬了咬牙,心想总不能在沈慕泽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让沈慕泽留在街上,自己大踏步进了赌坊。
沈慕泽见顾小春进了去,自是急得不行,想要跟去把顾小春拉出来,可那赌坊里面进进出出都是男人,便是她只在门口,里面的男人都有不怀好意看着她的,于是她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没想到半刻后顾小春就出来了,简直是春风得意,手中一袋银钱,背后一口大锅,也不知是哪个赌徒输了钱赔不起,拿大锅抵押的,这下可好,锅也不用买了:“大小姐,我就说嘛,耍钱这种小事,怎么难得住我啊!你看看,我这才进去半刻,钱就赢回来了,锅也有了!”
顾小春得意得合不拢嘴,沈慕泽则是一脸担忧:“小春,你这样是触犯门规的,要是被发现,你怕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可比大师姐罚你倒立要严重多了!”
顾小春一摆手:“哪有那么倒霉,咱们自打进了这落仙镇,可曾见了有半个万曜宗的人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耍钱了!咱们赶紧走就是了!”然而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之处一声断喝:“站住!”
顾小春心中纳闷,何人敢在此地大呼小叫,侧目一看,眼前三名男子,皆穿着万曜弟子服,为首的一名生得剑眉入鬓,目光如炬,看上去甚有威仪,后面两位,亦是人高马大,相貌不俗。
“你刚刚可是从这赌坊里出来的?你可知我们门派规定禁止赌博?”为首的男子厉声问道。
顾小春心说,今天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自己这是什么破嘴,刚说完不会被人看见,这就被抓了个正着,然而他的嘴也不是一般的硬:“我是从里面出来的,可你哪只眼看见我赌博了,我就进去捡了口锅而已。再说了,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三人中的一人说道:“小子,当真有眼不识泰山么,这可是我们逐月峰大师兄夏云笙,下山巡查防务,今天你运气不好,被我们撞到,待会儿还是乖乖给我们捆了送上山去请罪,否则,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小春用小拇指挖着耳朵,甚是不屑:“从小到大,我就最讨厌别人管我了。敢情你是冰块脸那个峰上的啊,难怪脾气跟他一样臭!我这辈子什么人都喜欢,就是不喜欢长得帅脾气又坏的!”说罢,他转身附在沈慕泽耳朵边上,悄声说道:“大小姐,这下可完了,待会儿我说跑你就跑啊!”
沈慕泽还没反应过来,顾小春就一指夏云笙背后:“快看那不是沈千秋吗!他怎么搂着个姑娘啊!”然后大叫一声“跑!”自己就撒丫子朝相反方向狂奔出去。
——结果却是,夏云笙三人脑袋转都没转,沈慕泽也没动,只顾小春一人傻子一样地在跑,背后一溜烟尘。那夏云笙岂是会放人之辈,一提灵气,足下生风,缩地成寸,只两步就追上了狂奔的顾小春,当即拎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那顾小春被拎在半空中,嘴还不老实:“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坏了,在山上你们就欺负我,下了山你们还这样,我祝你早日娶了林若幽这个坏脾气的婆娘!”
夏云笙听得顾小春这番胡言乱语,哪肯依得,指尖用力,戳在顾小春痛穴之上,直摁得他是哇哇大叫。
“擅自赌博还口出狂言,看我不捆了你上山领罚!”
顾小春这会儿也不神气也不嘴硬了,只两脚蹬踹着,可怜巴巴地挣扎。
沈慕泽见状,是再也不能空站着了,当即走上前来,对夏云笙深施一礼:“请夏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春一马!”
夏云笙转过头来,却是吃了一惊,刚刚只顾看顾小春了,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女弟子,而这女子,生得是眉目如画,出尘脱俗。手里一松,顾小春啪哒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我们下山来本是替师姐买东西的,没想到小春顽劣,误了正事。我们贪玩又对师兄说出大不敬之语,原是我们之过,慕泽代小春向师兄们道歉,若是师兄还有什么不满意,私下惩罚我们便是。可是,若是真的抓上山去,被师父重罚,伤了同门情谊不说,逐月倾秀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也多有尴尬。师兄就看在我们是新上山来,不懂规矩的份上,放过我们,日后我们定当谨遵门规,绝不再犯,师兄若有什么差遣,我们也定当遵从……”沈慕泽言辞恳切,句句说得在情在理。那夏云笙本也不是什么照本宣科、不通人情之辈。他深知师父平日里最不喜辈分高的弟子欺负辈分低的弟子——方才自己被顾小春言语一激,竟也出手打了小师弟,说到底,做得也不太对,于是语气些许松动:“今日看在师妹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你们要记住,如果我下次再在这里看到你们,我就并了这次一起惩罚,绝不容情!”
“谢师兄大恩!”沈慕泽赶紧屈膝又是一礼,那夏云笙头也不回地带着随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