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西门柔已离去,现在相争的只有东瀛武士,五岳盟主,和拜火教三方。
无天脱离与浪人的缠斗,他想做渔翁。金不换是老狐理,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现身。
无天就是希望他与浪人斗得二败俱伤,然后他好出来收拾残局。
可他万万没想到,金不换练的是吸星大法。
这门邪门的功夫,出自苗疆日月神教,江湖上失传已久。
金不换赤手空拳,他的身法诡异,一双手就象五爪金龙,又象二根吸盘;龙太郎和桑木斩使出浑身解数,免强只能自保。
斗到第三十招,龙太郎一不留神,左胳膊已被金不换手指扣住。这一扣就象粘上吸盘,龙太郎感到一阵酥麻,只觉一股真气从自身内腑被对方吸走,眨眼之间半边手臂已枯萎,他心一横,一刀砍下自己的左臂。
桑木斩斗到半途,突然天灵盖被金不换只手扣住,他人立刻酥麻。就象二根火线搭头,弧光四并,真气就象电流一样被抽干,盏茶功夫,桑木斩已被吸得缩成一团肉干。
龙太郎同样没逃过厄运,尽管他只剩下一只手臂,其人照样被吸干成一具枯髅。
金不换一连吸了两大高手的真气,头冒热汗,印堂发紫,内力大增。
但就象突然吃下去几大盆肉,撑的腻住了一般,他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蓝水晶的走过来道:“师父,你怎么了?刚才你们打斗的好厉害,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徒儿好害怕,现在总算一切都过去了”
“这里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天底下只剩下你和我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徒儿可怎么活啊?”
“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
………………
这时无天又出现了,他的笑声阴恻恻的……就象来自地狱一般,一顶幡床,从天而降。
幡床上无花,娇弱无力,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教主,蓝水晶从小在苗疆长大,与狼虫虎豹为伍,毒蛇蝎子为伴,居然会害怕死尸?……还有金不换明明赢了,却要装出一副死样,他们这样,教主不觉得奇怪?”
无天: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引我出来,除了我天底下再没人能与他们争锋……
蓝水晶冷哼一声,“圣池乃华夏地界,奇书也出自华人之笔,楚人失弓,楚人得之……你一个波斯外人,为何也想染指?”
“而且你刚才明明说,只是来看热闹,为何言而无信?”
无天:“好刁钻的一个黄毛丫头,你要是嫁了男人,只怕婆家都管不住……”
无花格格笑道:“自古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咱们教主德配天地,护佑万民,乃天鹰化身。你们见了教主不肯下拜,居然还敢无礼?”
金不换呆在那儿,总算将真气咽到腑里。原准备慢慢消化,现在也只能囫囵吞枣。
他一声长啸,山崩地裂,声若洪雷,比之来时,又自不同。
“无天小子,谢谢你的厚礼”,啸声未落,他已来至无天床前。
蓝水晶远远捂住耳朵,脸色都有点发白,看来那二个扶桑浪人的内力,非同小可。
同样脸色大变的还有无天,就在刚才他与金不换尚在伯仲之间,单打独斗,也是旗鼓相当。
没想到,短短一瞬,形势立变。
金不换挡在无天前,却对蓝水晶道:“徒儿,时间不多了;火山一灭只有三个时辰,你快从那小径上去,取回真经”
蓝水晶道:“徒儿不走,他们人多,徒儿要留下来与师父一起对付他们……”
金不换大声道:“蓝儿听话,你快上山,师父在此断后,拜火教虽然人数众多,却奈何不了为师”
“师父早已年过半百,半截入土,要那真经何用?之所以来赶这趟浑水,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别磨蹭了,只管自去”
金不换膝下无子,蓝水晶由他从小带大,视若己出,明曰师徒,实则胜过父女。
圣池边,小径直上摩天。这条小路竟比古道还要狭窄,仅容单人通过。
金不换挡在路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蓝水晶运出轻功,蜻蜓点水,跃过死火山,依小径直上摩天岭。
这边无天已摆开架势,内力他虽不及金不换,但却自有自己的优势。
他的秘密武器就是天雷八音阵。
天雷八音乃三百年前的教主天鹰所创。融合天地日月,风火雷电,八种要素;如同伏羲所创的八卦,诸葛孔明的八阵图。
相传诸葛以乱石堆成石阵,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首尾相连,变化万端,可当十万精兵。
天雷八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年天鹰教主凭此阵,挡住了黑衣大食十万精兵。
风火雷电四门中,各持一面大鼓;天地日月四门,则各持一把大锤。
大锤捶大鼓,天雷传八方,能震破人的五脏内腑。无论哪门受袭,其它七门都能赶来援手。
此八门由六名昆仑奴为前锋,光明左使殷天雷,再加上教主无天一共八人组成。
一场撕逼大战,飞沙走石,风云色变。
………………
(二)黄雀在后
蓝水晶心中惦念师父,取了真经,三步并作两步,不到一小时,便从原路返回。
“师父,我回来了……”
四下里一片漆黑,万籁寂静,并无半字回音。
仔细一看,凉亭居然塌了。地面陷出一个大坑,四面大鼓,均已捶破,碎的乱七八糟,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现场有如龙卷风刮过,惨不忍睹。
这一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找了好久,才在一堆瓦砾中发现人迹。
一顶幡床,横戈在地。无花被一根锤柄当胸钉在幡床边的残柱上。大口的鲜血从口里流出,她睁着眼,人却还没有断气。
在她足下,是一具昆仑奴的尸体。另一名昆仑奴也横倒在幡床边,看样子受伤不轻。
再往前走,场面更加骇人。
金不换与天雷八音,均埋在沙土里,只露出半截身子。他们手掌相连,排成长链,不声不语,显然在比拼内力。
高手相争,打到最后,往往都是比拼内力。
金不换为一方,他双掌的对面是六个昆仑奴,昆仑奴后面是光明左使殷天雷,殷天雷的后面是教主无天。
无天双掌推在殷天雷背后,殷天雷的双掌又推在昆仑奴的背后,以此类推,拼成一条长龙。
双方都在使尽全力,额上青筋毕露,头上冒出白烟。
天雷八音虽有八人,却也只是打成平手。
金不换刚吸了两位东瀛浪人的内力,腑内真气翻滚不断,此刻正好使将出来。
昆仑奴虽是扛床的,教中地位却并不低,就好比四品带刀侍卫;他们无一不是武功高强,百里挑一的好手。
殷左使在教中的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武功尚在四大法王之上。
可是他们连在一起,居然没讨到半点便宜。
六名昆仑奴,无一不是面色煞白,气若游丝;殷左使已使出全力,大气不敢出;就连无天额上都冒出了汗珠。
光明右使向问天,侍立一旁,可他只能算半个人,他的一支右臂已被桑木斩齐根削去。
向问天警惕的向这边看过来,他虽只有半条胳膊,对付蓝水晶还是能支撑一段的。
谁也没有动,也没有人说话。
现场弥漫的血腥气,只会令人作呕。
星空下,大漠辽阔,死一样寂静。
这时古道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虽不重,却象踩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一名年青的道士敲着木鱼,一路走了上来。他的步子不轻也不重,不急也不缓。看得出,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这人约模二十多岁,青布道衫,朴实无华。沿途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路走来,他居然诗兴大发,感慨万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当年陈子昂登幽州台,也不曾有他这般感慨……
他环视一圈,悲天悯人,摇头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非要杀得你死我活,其实又何苦如此……”
向问天走了过来,长声问道:“阁下何人?来此何意?”
年青人长身一揖,道:“在下郭小强,是武当山俗家弟子,资历尚浅,并无道号。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谒师祖”
“你既是道士,为何又手持木鱼?”
“在下沿途经过,看见许多流血和争斗,固手持木鱼,以备超度”
向问天道:“家师何人?此地荒滩戈壁,大漠流沙,并无人家,又哪来的师祖?”
年青人道:“在下家师无崖子,乃是武当派先天无极门传人。此地虽属关外,圣池之上却有一位师祖,今日是他的周年忌日,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谒”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动容。
蓝水晶道:“这位郭兄,你那祖师又是何人?又怎会在此圣池之上?”
年青人道:“圣池之上的祖师不是别人,乃是本门创始人张三丰的第五个弟子张翠山,人称张五侠。他是明教教主张无忌的父亲,也是本门第二代传人”
原来传说中一百二十年前的武学巨擘就是张翠山。
张翠山娶了明教白眉鹰王的女儿殷素素,千百年来,一度成为美谈。
如此说来与波斯拜火教也有渊源。
看来这人拜谒师祖是假,来取真经倒是实在。
向问天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自家亲戚来了,蓝姑娘,如今正主子来了,你却盗取人家祖师爷留下的真经,还不赔礼道歉,乖乖的交出来”
金不换闻听他是无崖子的弟子,不由一震。
无崖子虽是武当门下,却生性淡泊,不苟名利,武功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这个时候找来,只怕徒儿不是他的对手。
一念及此,他运出全力,挣断了队链,一行人等,拔地而起。
无花不光是宠妃,这位风华绝代的波斯美女不只是花瓶,她是一束带花的刺,是一件秘密武器,有时候她是无天手上的一张王牌。
她才是毒死千手观音玉罗刹的真正凶手,在无声无息中,置人于死地。
她手上攥着的不光是葡萄,不光是美酒,有时候是一蓬银针,淬了毒的银针。当她笑的最甜的时候,就会掷出这一蓬银针。
可惜她遇到的是金不换,银针尚未出手,一根锤柄已插入她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喷洒在雪白的酥胸,带着一种残酷的凄美。
她一直没断气,因为她还年轻。她是波斯最美的舞姬,也是胡巴心目中的女神。
胡巴是个哑巴,残疾人,哈萨克胡人。
他从小就不识字,在客栈里剥牛羊,那时无花还只是店里一名普通的舞姬,后来无花出名了,做了宠妃,胡巴也做了昆仑奴。
胡巴成名利器是一把剥骨刀,只要一口气,他能剔出一只全羊的骨头。
他之所以来当昆仑奴,并不是贪图富贵,而是想离无花近一点,只要每天能看到无花,他就已满足。
这是不是爱情他不知道,爱情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看到无花被钉在石柱那一刻,胡巴的心儿碎了。
那时,他也受了伤,正倒在幡床边。
就在金不换拔地而出那一刻,无花掷出了手中的一蓬银针,天女散花……
她用尽全身力气,然后吐血而亡。
一代艳姬,香消玉损。
她掷出的目标不是金不换,而是蓝水晶,她要蓝水晶承受跟她一样的痛苦。
没有人想到她会这么做,包括水晶。水晶躲开了,但还是中了一根银针。淬了奇毒的银针,一根就已足够,水晶面色苍白,倒了下去……
金不换见徒儿中招,心胆俱裂,他使出拼命的招法,吸星大法最后一招,‘玉石俱焚’。
殷天雷和六名昆仑奴瞬间被他吸成肉饼,他胸口中了无天两掌,无天也被他吸住天灵盖,双方都动弹不得。
这时一把剥骨刀,从天而降,胡巴在落地这一瞬间,已剥去了一只手,一条腿,血肉飘散;等他落地时,金不换才发现,自己半边手脚已只剩下一具骨架。
一切都在刹那间落幕。
大地寂静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好象一个世纪。
月神再次探出了头,银光普照……
千百年来,大漠人心中的圣地,此刻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只有向问天,胡巴,还有一个不会武功,装死蒙混的向导。
向问天只剩一只手,胡巴也受了重伤,那胡人向导却已吓傻,找不到下山的路。
遍地尸骨,郭小强大声疾呼:“还有人在吗?还有人活着吗?”
山谷空旷,没有回音。
大群的秃鹫在天空盘旋,等候它们的将是一顿美餐。
(三)结局
向问天无心再斗,临走前他埋葬了无天和殷天雷,胡巴则托着无花的尸体,嚎哭而去……
蓝水晶昏迷不醒,真经掉落。这部羊皮制成的奇书,名叫《河洛心经》。小强收好这本书,帮蓝水晶吸出银针,朝摩天岭拜了三拜,然后抱着她下山而去…………
向问天经历这场浩劫,厌倦了江湖纷争,他放弃了更高的职务,遁入空门。
胡巴又回到了以前的旅店,干他的老本行,不过店里的舞姬表演他再未去看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些凡粉俗脂与一代艳姬岂能相比?他将无花葬在店后的山坡上,每天去看上一眼。
郭小强本想上摩天岭拜谒师祖,可是时间来不及;再则蓝姑娘中了毒针,需要人照顾,他只好望岭遥拜。
火山一停,岩浆内陷,天气竟然变得奇寒无比。
无花的银针细如牛毛,其中一根正好扎在蓝水晶的酥胸上。苗疆虽然惯会使毒,她随身也带了解毒丸,但这只能缓解,根本无力对抗。
蓝姑娘昏迷不醒,红润水嫩的脸盘没有一丝血色。
就算不被毒死,也会被冻死。
情况危急,顾不得男女有别。
郭小强扒开她的内衣,封住创口周边的穴道,用内力将她体内剧毒逼出。
他从幡床上挑了件铺盖,一床锦被将蓝姑娘包起来。
山脚下总算还有几匹马,向导战战兢兢跟着小强一路下来。
小强来时骑的是野骆驼,他抱着蓝姑娘上了骆驼,向导骑马在前方带路,一行三人出了荒漠…………
辛苦遭逢起一经,
尸骨成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皇图霸业笑谈中,
血光剑影命飘零;
若得红颜酬知己,
不胜人生一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