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无奈,阿宁现在没有别的指望,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位“特殊”朋友身上。他要联系那位朋友,想了想,他还是没敢开那部常用的手机。虽然只要云娜不开口检举他和石头,他们就是安全的。但是,他依然小心谨慎地让方英出去给自己买了一张IC卡,出去到磁卡电话拨打特殊朋友单位的座机。电话接通,秘书小姐甜着声音问:“您好,请问您找那位?”
阿宁说:“我找李坤局长。”
秘书小姐说:“对不起,李局几天前去欧洲公出了。”
阿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秘书小姐说:“对不起,不知道。”
阿宁问:“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秘书小姐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没有境外的联系方式。”
“噢!好的!再见。”
阿宁的心凉了半截,自己这段时间关机没和李坤局长这位特殊的朋友联系,结果他失联了!
这下坏了,目前的危机怎么解决?阿宁陷入了迷茫……
看阿宁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方英拧亮床头灯,关切地问:“宁,怎么啦?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松散的目光慢慢在阿宁脸上聚拢。
阿宁轻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地说:“我现在急需一千多万人民币还债,古董和翡翠能想办法低价出手吗?”
方英皱了一下眉,无奈地说:“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在帮你寻找买主,我知道你需要钱,可是,别说古董,就是翡翠都没人要,这行当简直坑死人!”说完幽怨地叹了口气。
阿宁问,“你怎么看出我需要钱?“
方英答:“用心,用心就能感觉到。”说着抓过阿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阿宁有些动情地说:“我知道抵押古董那一百万是你出的。”说完用下巴在她面颊上摩擦了几下。
方英抬头望着他,看了一会儿,讪笑了一下,“那是我全部的积蓄了,这套房子是按揭贷款买的,否则,我可以把它变成钱。”
阿宁摇了摇头,感激地说:“不用,这就够意思了!”
方英支起脸,“我的车子也不值钱,平时单身贵族当惯了,喜欢什么买什么,也没攒下钱!不过,给我几天时间,我连车子带首饰的也能凑一些,再向我妈借点儿,凑一百万也不成问题!”
阿宁抚摸着她的脸颊,情意绵绵地说:“别费劲了,没用,多留心有没有人买古董和翡翠就完了!我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阿宁让石头在他那群哥们儿里找一个和自己身材长相类似的人,戴着帽子和墨镜,兜里装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到车站、机场晃了几圈。他和石头化了妆在不远处跟着,因为身份证里有芯片,如果自己被警方在网上追捕了,车站、机场入口的监控设备会自动报警。结果啥事没有,阿宁这才放了心。
回到方英家卸下伪装,阿宁换了一张新手机卡想给家人和朋友通个平安电话,好让大家放心,然后自己好安排下一步。现在只有五百多万块钱,他得抓紧去金岛想办法弄大钱,而且要在几天内弄到大钱,希望很渺茫,但阿宁别无它法。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老母亲,老妈一听是阿宁,第一句话就说:“儿子,这些天你跑哪儿去啦?妈都急死啦!”声音里满是责备和担心。
阿宁说:“妈,不是告诉您我出国了吗?刚回国就给你打电话啦!”
老妈说:“尽撒谎,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说你根本没出国,而且还留下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一千万块钱,还让我接到你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她们说这样你就不瞎跑了!”
阿宁脑子“嗡”的一声,赶忙问:“谁找家来了?”他明知故问。
“两个姑娘,说是你朋友,最漂亮的那个叫施慧,另一个叫阿敏!”老妈口齿清晰地回答。
“啥时候来的?”阿宁接着问。
老妈说:“六七天了,在咱家待了一下午,晚上坐飞机回的珠海,你姐姐送去机场的!”
“还说啥了?”阿宁问的很急切。
“没说啥,就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和你姐,一旦你打电话回来,千万记得告诉你,她会在珠海一直等你,钱不够的话她那儿还有。”老妈高兴地说。
阿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穷途末路之时,被自己害得体无完肤,一直咬着牙忍痛割爱要离开的人,却满世界的寻找着自己,让人情何以堪啊!他怕自己憋不住哭出来,急忙说:“妈,行了,我知道啦!您保重身体,我明天再给您打电话。”说完就要挂断手机。
老妈急忙说:“儿子,你快去找她吧!那姑娘又漂亮又善良,妈看得出来!呵呵。”
阿宁“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床上。此时此刻,有些问题已经无可逃避,施慧是和自己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此情可憾日月啊!方英不在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顺着面颊哗哗直淌,他哭的好悲伤,哭的好难过,哭的天都昏了,他怨天、怨地、怨自己、怨命运跟自己开了最恶毒的玩笑,怨自己是个贪婪邪恶的畜牲,怨自己践踏了最宝贵的感情……
哭了半个多小时,他慢慢止住悲声,打开常用的手机,给施慧拨了过去。在拨号过程中,信息蜂拥而至,嘀嘀地抢着线路。不用说,这肯定都是施慧心急火燎的短信。线路并没有被疯狂的短信霸占,施慧的手机通了,风声只响了一声,她就接了起来,声音孱弱而急切:“老公,是你吗?是你吗?老公?”
“是我……”话一出口,阿宁又被哭声哽住了。
施慧焦急地说:“你在哪里?为什么关机?我都急疯了,呜……”哭的悲喜交加。
阿宁调整着呼吸,“我马上飞回去,再也不走了,你等我!”说完又悲咽起来。
施慧还没来得及说话,传来阿敏愤怒的声音:“张宁,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吧!小姐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不到一个月瘦了二十多斤,看看都成什么样子啦?每天跟傻子一样拨你电话,电话不通她就哭,不吃不喝地哭,哭完就一遍一遍地弹着《布列瑟农》,你如果再不回来,估计都见不到她啦!”
阿敏还要说,施慧好像在抢电话,听筒里传来她俩的声音,施慧有气无力地劝阻,“别说了阿敏,别说了。”
阿敏怒嚷着:“怎么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吗?他知道把你害的多惨吗?他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吗……”
两个女人的声音在听筒里撞挤着……
阿宁抓着胸口听阿敏叫嚷,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刀似箭地戳在他心头,这种痛苦像一把奇形怪状又可以伸缩变形的铲子,一铲一铲地将他心底九曲十八弯,几角旮旯里的污垢铲出来,扔出去……
他扑通一声从沙发跪到地板上,忏悔地恸哭。他的心拧成了一团,自己从杨琳琳开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对这个女人的伤害都恶到了极致。而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爱却真到了极致,他能不忏悔吗?他能不恸哭吗?
阿宁这边断了气似的痛苦消减了阿敏的愤怒,阿敏在电话那端放缓了语气说:“张宁,但凡是个人也该感动了吧?小姐对你的深情厚义,就算前生欠你八辈子的情也该还清了吧?你知道吗?你再有两天没消息,小姐就会在全国网络、电视、电台等所有媒体发布寻人启事,而且还会动用家族力量去找你!她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直至有一天倒在找你的路上……”
说到这儿,阿敏说不下去了,抽噎起来,听筒里传来施慧劝慰阿敏的声音:“别哭了,说这些干嘛?我老公不是出现了吗?他马上就回来啦!不哭啊……”声音虽弱,但是却充满了喜极而泣的激动。
阿宁捧着电话,毫不掩饰悲伤,哭着说:“慧慧,不说了,我马上订机票,等着我,我爱你!”
施慧柔弱地笑着说:“嗯,老公,我等你,我现在就去给你做菜,我爱你!”
阿宁说:“嗯,等着我,现在我就订票,挂了,我爱你!”说完亲了一口荧屏,挂断手机,他太怕自己再对施慧有一丝丝的伤害了,连自己在北京都没敢说。
此时,阿宁的心轻了,静了,好像心底深壑之中的罪恶和欲望都被清除了,从未有过的清朗。他眼里还有泪,但,这泪是甜的,甜的伴着笑容去流淌。他边笑边打电话给石头,让他马上订机票回珠海,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放下电话,他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箱子里的仿品不要了,放在这吧!钱得拎着,得还饥荒啊!他对着镜子掖衬衫,西装外套挎在臂弯,抚弄了两下短发,又转了个身,裤线笔直,腰带庄重。好!精神干练,夹上包拎着钱袋就往外走。
一开门,和方英撞了个满怀,方英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阿宁,疑惑地问,“弄这么精神干嘛去?”说完用手指抚弄了一下阿宁的浓眉和哭肿的眼皮。
阿宁清澈地看着她,微笑着说:“我走了,多谢你这几天的关照,再见!”说完迈步就走。
方英一把拽住他,惊讶地说:“你是不是得精神病了?干嘛去?没看见我要给你做排骨吗?”一脸的不解。
阿宁顿了一下,笑呵呵地转身,无邪地抚着她的肩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方英蒙了,扔下手中装着肉菜的塑料袋,双手在阿宁脑袋上胡撸了几下,两眼忙乱地在他脸上打转,急切地问:“咋啦?你是不是受啥刺激啦?脑袋坏啦?”说完又摸摸阿宁后脑勺,看看有没有外伤。
阿宁抓下她的手,平静地说:“方英,这段时间你带给了我很多的幸福和快乐,都留作回忆吧!我走了,再见!”说完拍了拍方英穿着制服的手臂,转身快步走去……
方英愣了,呆呆地愣着,看着阿宁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她也没有反应……
阿宁快步走出方英家小区,脚下生着风,到街上打了台出租车直奔机场……
在出租车上阿宁接到石头的电话,:“老大,飞机是下午四点的,还有五个多小时呢!”
阿宁归心似箭,当时就急了,“你个笨蛋!怎么定这么晚的航班?”
石头委屈地告诉他,“北京飞往珠海的飞机今天就这一班,想定早的也没有啊!”
阿宁这才知道错怪了石头,是自己太急了,想赶快回到施慧身边而有些乱了方寸,说了句:“等我吧!”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舒展着身体靠在出租车后排位上,内心从未有过的明媚。他探头够着司机前面的后视镜,想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今天才重新认识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无法控制欲望的畜牲,怕伤害施慧而要逃离。今天突然有了一种新的发现,发现自己本性里的贪欲是可以放下的,也是可以清除的。原来清澈的人格与浑浊的人格之间有一道分水岭,是一道无法预测高度的堤坎,只要某件事情或某个人,可以更高程度地感动自己,那么,就将产生质的突破,彻底的脱离浑浊,投向清澈!从此不受贪欲的诱惑,从此脱胎换骨,如同佛门弟子的顿悟彻悟一样,刹那间看破了红尘!
阿宁心里亮堂极了,他觉得自己的双眸也变得像施慧的双眸那么清澈,后视镜里的自己是那样的阳光灿烂……
出租车到了机场大厅入口,等在那儿的石头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儿,他憨声憨气地说:“老大,你咋变了呢?”
阿宁用从未有的轻松语调说:“啥变啦?”
石头左看右看,一边接过阿宁手中的包一边看,也没找着词儿形容,反正就是觉得阿宁变了,他摇了摇头说:“说不明白,反正变了!”
阿宁俊朗地笑了,他知道,别说石头,任何一个没有经过重新洗礼的人,都不会明白这种突破,这应该是佛书上讲的一种“禅”,常人怎能体会?
阿宁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想静静地品味这种清净的心境,享受这种脱离地狱束缚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