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强俘虏了刘荀并且将他送往了鸡鸣山通天洞的消息传到了段良那里,段良立即过来对多尔吉尔道:“王兄,你的外甥特立波被唐牧杀害,此是我们与蜀国不共戴天之仇。高强身为我军先锋,他俘获了蜀国学督大臣刘荀,不但不交给王兄报仇雪恨,反而私下里派人,将刘荀送往了鸡鸣山通天洞。这是什么意思?”
多尔吉尔也大惑不解地道:“竟有这种事情?捉到了刘荀,怎么说也应当交给我们,以便为特立波报仇雪恨。高强竟然背着我们行事?”
段良道:“高强毕竟也汉人!汉人历来狡诈,倘若他是蜀国派出来的奸细,使用苦肉计,潜入夜郎国,骗得我们的信任,又挑动我们率领大军在嘉州与蜀军苦战,他若是率领鸡鸣山通天洞的徒众在夜郎国中造起反来,岂不让我们腹背受敌?此事不可不防!”
多尔吉尔道:“高强是蜀国的仇家,他要作为蜀国奸细不大可能。但捉住刘荀,不交给我们处置,也是明显地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待我将他传来,盘问盘问。”
谁知道高强来到以后,却这样解释道:“刘荀的父亲刘庆锡一直处心积虑地谋害我,因此我要将他送往鸡鸣山通天洞中,慢慢地折磨至死。”
多尔吉尔问:“你打算怎么折磨他?”
高强得意洋洋地道:“我要他早晚为我端茶倒水,洗澡擦背,还让他吃不饱,穿不暖。每隔三日五日,必得痛打一顿,让他生不如死,欲死却又不能!”
段良道:“你这样,自然快意了你的个人恩仇。可刘荀既是蜀国的官吏,便与夜郎国人和南诏国人都有仇恨,他们也想快意自己的恩仇,这可怎么办呢?”
高强不假思索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们两国联军的先锋,为你们两国出生入死,难道连快意自己的恩仇都不可以?别人的恩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多尔吉尔听至此处,勃然大怒道:“好个高强,你走投无路之际,过来投奔了我们。我看你也是一条汉子,因此用你作了我们先锋。不料你竟然丝毫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去吧,我们夜郎、南诏联军不能再用你了!”
高强见蛮军众将怒不可遏,只得抱头鼠窜而去。
第八天,多尔吉尔与段良商量道:“唐牧杀了我的外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段良道:“不错,如何报仇雪恨,我们需要好好地商议!”
正在此时,且兰君主率领夜郎国中十几名大臣一起来到。那夜郎国虽然名为一个国家,实际上只是一些部落联盟。所谓大臣,也不过就是这些部落的酋长们。国王也只是一名大酋长,其权力与中原的帝王们相去甚远。他们这个国家的组织程度更加松散。就是出兵作战,也只是由各个部落分别派兵参加而已。
段良诧异地问:“他们前来慰劳我们了?”
多尔吉尔愤然道:“他们贪生怕死,一直反对用兵嘉州,怎么会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劳军?一定是看见我们久攻嘉州不下,过来催促我们撤军!”
段良问:“他们一来,必定动摇军心,这可如何是好?”
多尔吉尔说道:“无妨,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夜郎国众人进来,伏在地上请安。
且兰君主躬身为礼道:“且兰君主等臣属见过两位大王!”
多尔吉尔冷冷地道:“你们不在国中享受清福,大老远地跑来嘉州,却是因为什么?”
且兰君主道:“国中近日出了一件异样的事情,老臣不得不前来禀报。”
多尔吉尔问:“国中出了什么异样的事情?”
且兰君主道:“您知道,许黄玉是我们夜郎国的女神。前几天她和观世音菩萨的弟子来到我们国中,说是大王进攻嘉州,必会将夜郎国拖入永无休止的战争泥潭,惹来灭族之祸。因此她要我们劝谏大王撤军,以便保全夜郎国儿男们的性命!”
多尔吉尔生气地道:“胡说八道!许黄玉远在一千年以前,岂能还活在人世间?你们莫不是故意编纂了这样一个假话,前来嘉州迷惑军心?”
且兰君主道:“老臣不敢!许黄玉来到国中,下面诸人或者当日亲目所见,或者事后亲耳所闻,大王可以问问他们。”
夜郎国众人皆道:“许黄玉来到的国中,这事情千真万确。她的确说过,夜郎国不能对蜀国用兵。大王不要执迷不悟!”
多尔吉尔怒道:“我这里连战皆捷,有什么不可用兵的?你们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却是该当何罪?”
段良急忙劝道:“王兄休要烦躁!我想,倘若许黄玉真的还活在人世间,当此两国交兵之时,她怎么不帮助你们夜郎国,却去帮着蜀军说话?此人一定是蜀国派出的奸细,你们不要中了她的奸计!”
且兰君主道:“南诏王有所不知!这许黄玉为夜郎国保存着镇国之宝双鱼形小金镜,老臣是亲自检验过双鱼形小金镜,看见了‘华夏一家’的字样,方才承认她的。她绝对不可能是蜀国奸细假冒的。自古以来,许黄玉就是我们夜郎国人的保护神,她的话不能不听!”
多尔吉尔道:“且兰君主,你身为夜郎国首辅大臣,不思振兴国家,反而一再阻止孤王重建大夜郎国。孤王本待将你从严治罪,因为你七老八十的,却又于心不忍。你们自己回去吧!”
且兰君主以头碰地,再三恳求,以至于头破血流,他仍然再三苦谏:“大王不听从老臣忠心耿耿的劝谏,只怕夜郎国从此将有灭族的灾厄了。”
夜郎国众大臣也一起磕头苦求。
多尔吉尔大怒道:“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且兰君主固执地道:“我们只要为夜郎人保全万余儿郎的性命!大王若是不肯允许,我们宁愿死在您的面前!”
多尔吉尔忍无可忍了,大叫道:“来人!他们既然不肯回去,就将他们关押了起来。待我们拿下嘉州,再治他们之罪!”
蛮军卫士们涌上前来,将且兰君主等人关入了军营之中。
第十天,忽然探子前来禀报,说是嘉州城中和乌尤山上的蜀军一起出动,正向蛮军大营而来。
多尔吉尔愤怒地说:“他们反倒找上了门来?也罢,立即传令,全军出动,就在今天与他们决一胜负!”
蜀蛮两军在嘉州城外列成了阵势。
多尔吉尔和段良看去,蜀军“抚民公主”帅字旗下,以紫竹为首,依次站了唐牧、马迁、陈武、王庆、鲁圣、雷恭诸将和妙常。那雷恭虽然中了箭伤,已由柳居直将他治好。
多尔吉尔出阵,刚要说话,忽然又看见柳范、史泽、丁明也从蜀军阵中穿出,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忙问:“紫竹姑娘,怎么柳范、史泽、丁明都在你们蜀军之中?”
原来临战之时,柳范、史泽、丁明他们各自又奉了师命,仍着了旧日服装,恢复了以前的姓名,来到军营中间效力。
紫竹不答反回道:“多尔吉尔,他们不是你们的老朋友么?”
多尔吉尔连连摇头道:“他们这些生死仇家,怎么能够走到一起来呢?”
紫竹道:“天下人间的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若是大家都耿耿于怀,报复过来,报复过去,天下也就永远没有太平之日了。他们如今幡然醒悟,已经抛弃了昔日的恩怨情仇,只为着保守自己国家的疆土而战了。”
多尔吉尔道:“不可能,不可能!”
正在此时,忽见且兰君主等人也来到了阵前。跟随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负责监守他们的蛮军千夫长巴比。
多尔吉尔既惊且怒,问巴比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么出来了?”
巴比道:“末将听了他们的陈述,觉得他们对大王忠心耿耿,而且他们所说的事情合情合理,也是国家的根本利益所在,所以末将甘冒死罪,同了他们一起来到阵前,劝谏大王立即撤兵!”
多尔吉尔大怒道:“你们这是公开抗命造反,卫士们,还不将他们全部捆绑起来!”
可是蛮军卫士们因为且兰君主德高望重,加之听说许黄玉要求夜郎国撤军,一个个心中骇怕已极,因此谁也不肯上前动手。
多尔吉尔愤愤不平,自己跳下马来,又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径直向着且兰君主走去。
且兰君主亳不畏惧,仍然跪在地上,慷慨激昂地道:“大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我怎么也要提醒您,我们打不过蜀国的,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了!只要大王同意撤军,您就是叫我立即死在您的面前,我也心甘情愿!”说罢,竟然挺身便向多尔吉尔的剑尖撞去。夜郎国中军人们一齐惊呼:“且兰君主!”
巴比大声叫道:“大王,您就依从了且兰君主吧!”说罢,带头跪在了地下。
夜郎国军人见了,“哗啦啦”地一起跪在了地下。
多尔吉尔见了,不得已撤回了佩剑,负气地道:“你们如此维护这个老东西,还要我这个大王做什么?”说罢,举剑便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忽闻一声“阿弥陀佛!”
只见柳居直飞快地穿过了两军阵前,直接向着多尔吉尔扑去。他远远地袖子一拂,一道劲气穿过,竟将多尔吉尔的佩剑击落在地上。
多尔吉尔诧异地问:“柳居直,你做什么?”
柳居直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道:“人的生命何等地宝贵,夜郎王岂能如此轻生!”
多尔吉尔痛心疾首地道:“我虽是夜郎国的国王,可是我的大臣和军士们都向着且兰君主了,我再留在这个国王的位置上还有什么意思?”
柳居直道:“这就是你多尔吉尔国王不明事理了。大臣和军士们并不是向着且兰君主,他们只是赞成且兰君主撤军的意见。其实在他们心目之中,你永远还是他们的国王!且兰君主,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且兰君主挺胸道:“苍天在上,且兰氏家族从来对夜郎国和国王都是忠心耿耿的。不管大王你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们都永远是您的臣属!”
巴比也道:“大王,我们只是反对继续在嘉州作战!若是保卫夜郎国,我们肯定万死不辞!且兰君主说得不错啊,战争不能继续打下去!人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儿,他们都眼巴巴地指望着我们能够活着回去!”
军士们也一起叫道:“我们不要攻打嘉州,我们只要早点回家!”
多尔吉尔见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居直诚恳地问:“多尔吉尔,你要怎么样才肯撤军?”
多尔吉尔狠下了心,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要我们撤军,唐牧必须偿还我外甥的性命!”
柳居直道:“死者固已矣,生者必须保护,所以必须停止战争!因为你们的入侵,嘉州军民多有死伤,难道也要你们偿还了他们亲人的性命吗?”
多尔吉尔一时无语。过了半天,他又恶狠狠地道:“不要他偿命也可以。那么,他至少必须砍断一条臂膊!”
柳居直忽然激动地道:“唐牧也是一个将军,没有了臂膀,他怎么行军作战?我是修佛之人,不用行军作战,让我来排解你们之间的纷争吧!我代替唐牧将军,砍掉自己的一条臂膊,可以吗?”
多尔吉尔犹豫了一阵,斩钉截铁地道:“可以!”
唐牧和紫竹异口同声地大叫:“不可以!”
妙常却猛地跳了出来,直接向着柳居直奔去,大叫道:“师兄不可!”
元辛也叫道:“少主人不可!”说罢,他也跟在妙常的后面跑了过去。雨生见了,也跟在他们的后面奔去。
柳居直哈哈大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罢,拾起多尔吉尔的佩剑,猛地就向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妙常他们毕竟慢了一步!
柳居直的左臂已经血淋淋地掉在地上了。鲜血顺着柳居直的上衣流了出来,流到胸前,流到裤脚,流到地上,人也突然倒在了地上。
多尔吉尔登时目瞪口呆。
妙常狠狠地盯了多尔吉尔一眼,毅然决然地伏在柳居直的身子上痛哭了起来。
雨生劝道:“妙常姐姐,让我们将柳公子抬回去吧?”
妙常只得让元辛和雨生抬了柳居直,她则跟在他们后面,大家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向蜀军阵地。
紫竹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妒忌和空虚!
多尔吉尔深深地感到一阵阵的震憾、惭愧和内疚。好久好久,他才向着渐行渐远的妙常他们深深地一个鞠躬,然后一挥手,道:“撤军!”
两万蛮夷军队在霎那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