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神色变化惊住了屋里众人。
贾琏却是笑了。
“老太太终于不装了！”他回头看了贾赦,“老爷怕认为祖母有多疼爱我，听说这些日子老往这里跑，对老太太也多有赞誉，只是你怕想不到，最想我死的,便是老太太的。”
那头贾政王夫人都是惊得连连觑向贾母,贾母面色冷冷,看了贾赦：“老大，你就看着你儿子这样目无尊长？”
贾赦看看贾母，再看看儿子，低着头不说话。
贾琏好笑：“老太太何必为难我爹，他最是个孝顺不过的，您不也知道吗？你要不是拿捏着这点,能这些年这样欺负他？”
“荒谬！”贾母怒斥。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贾琏对着贾赦贾政说道,“满府里都道老太太偏心二房，这些年对二房的偏爱那是有目共睹的,也是，这要是不拉拔着二房跟大房打擂台,老太太哪还能在着府里一言九鼎？”
贾政听着都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自家母亲对他的偏爱,难道还有假的？
贾母怒极反笑：“你当你这般信口雌黄，别人就是傻子,会这样信了你？”
贾琏并不理她,接着说道：“老太太自来想当家,只是当年曾祖母还在，您做不得主，祖父在时，您处处受制，等到祖父去后，你才算是大权在握，这感觉一定很好吧？好到你根本不愿意松开手！”
“我母亲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手段才智俱佳，老爷袭爵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按照礼法，家里的对牌钥匙你都得交给她。你交的时候很不情愿吧，所以看着我母亲便越来越不顺眼？”
贾琏看眼王夫人：“可你不能亲自对儿媳妇下手啊，你得找个人来帮着你，所以你就找了二婶。”王夫人身子一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母，“怕是到现在，二婶还以为，就只有你对我母亲下了手吧？我那早夭的哥哥，无辜枉死，母亲受刺激难产，差点一尸两命，你们差点就计划成功。可惜，你们错估了我母亲的坚韧，哪怕是那般艰难，那般伤心痛苦我大哥的死，她依旧挣命地生下了我，哪怕缠绵病榻，也没有立刻死去……不过对你们来说，目的也达到了，我母亲病重根本无法理事，你们就拿走了管家权，顺便将我大哥的死因藏的严严实实的。”
王夫人彻底乱了，贾琏一口一个你们，可当年的是，分明是她叫人做的，老太太只是事后不想牵连贾政，所以给帮着掩饰——难道，不是这样吗？
贾琏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回过神来了，摇着头：“你别不信我的，这话，可是姑母临死前，亲口说的。”
原先还有犹豫的众人听着都是震惊，便是贾母，也第一次变了神色。“你说敏儿？”
贾琏嗤笑：“大概是怕以后报应到自家女儿身上？姑母临死前可是说了好些，包括当初产房里的稳婆，还有事后她来找老太太你，你对她说的那些话！老太太，姑母可是真的怕了你，临死前，她才发现，她不敢把女儿交托给你，怕你害了她女儿！”
贾母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个孽畜！”
王夫人见此，最后一丝怀疑也去了，再撑不住地跌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年，我以为……老太太，您真好手段啊！”
贾赦眼中泪光闪闪：“你们、你们……”
贾琏接着道：“害死了我娘还不够，大房还能续娶，只要老爷身份在，总有个女人能分走您老人家手里的权利。所以你就拿捏着孺慕之情，叫二叔占住了荣禧堂，自此兄弟对峙。父亲自己不成器，徒有虚衔，却占着身份大意。二叔自己在朝为官，又有妻族帮衬，两兄弟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都来讨好您。您正好稳坐钓鱼台，这府里，虽然是二婶掌家管事，却半点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贾琏自己说着，都要给贾母竖起大拇指了：“您真是好手段！”
贾母端起杯茶，喝了一口：“好利的一张嘴，故事编的不错。”
贾琏摊开手：“到底是不是编的，你不妨问问您两位儿子？”
贾赦贾政面上青白交替，都不说话。
“本来这府里，您当家作主，一切顺利，您把二房三个孩子全都拉拢在身边仔细调教，未来长大了，个个出息，我呢，大房的继承人，不学无术，长大后受荫蔽捐官。同样是金尊玉贵长大，二房的孩子一直压着我，到头来却发现，荣国府以后会是我的，他们就会不平衡，想要来抢，这时候，他们也只能巴结着您。而我呢，父亲不成器，继母是个小家气的，这满府里能依靠的，也只有一个您。您不动声色的，荣国府一下辈，虽不是你生的，就这么都被你捏在掌心里了。”
王夫人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虽然贾母否认，但她直觉地相信，贾琏说的，才是真的。
贾琏叹口气：“可惜了，老太太这份筹谋，可谓是算无遗策了，可惜啊，出了一个我！”他笑得意味深长，“本以为也就是个经商的货色，还能给家里赚银钱，谁知道，我不声不响就给做了官，还攀上了瑢郡王，入了皇上的眼，不出意外的，我这荣国府世子的爵位算是稳了，二房的没机会了。
“后面珠大哥居然还一病死了，二房后继无人，靠着二叔根本无力跟我对抗，你这才慌了，把元春推出去，想叫她在后宫挣个前程，另一边又筹谋着想叫我死。刚好二婶也有这意思，你就撺掇着，挑拨离间，把我高高捧起，拱得二婶满肚子火气，终于要对我下手的时候，您顺势推一把，叫人调开了前厅守门的护卫，让人一路顺顺利利摸进了我屋子。”
贾琏看眼不敢置信的王夫人：“二婶不是以为我们荣国府的护卫就这么废物，能叫你王家一个死士随便摸进来吧？要果然如此，我早死八百回了！”
王夫人死死咬唇，已是气极了。
她只道自己是那幕后下棋之人，却不妨，贾母居然做了那在后的黄雀。
贾琏还嫌她受刺激不够似的，又笑道：“二婶用巫蛊之术害我，想必不知道，祖母可是早就知道了，还给了马道婆更多银钱……我没死倒好，我若真死了，这可就是能要二婶命的东西，日后你是生是死，全在老太太一念之间！”
王夫人喉咙里囫囵几声，揪紧了领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便是贾政也是听得呆住了，眼神闪烁着看着贾母，根本不敢置信。
贾赦终于忍不住了，哆嗦着问道：“母亲，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贾母却不理他，反问了贾琏：“你说出这许多，想来你是早就醒了，却这般藏着瞒着，敏儿跟你说了你母亲的事，你在我面前却装着若无其事，你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吧？”
贾琏没有片刻犹豫的：“是！”
“早就在我知道我母亲的死的时候我就在等了，老太太忍不住的，我越做大，这府里大房分量就越重，我这边权力越大，您这边就得受冷落。您忍不住的。”
他一口一个您，眼里却满是轻蔑：“果然，我就等到了。”
“马道婆也在你那儿？”
“是！”
贾母点点头：“是个聪明的，果然是有备而来，不愧是我孙儿，这么多子孙里，也就你，还有我点成算。”
话里，竟是完全认了贾琏的指控。
贾赦根本受不住这些，凄惶地四下顾盼，倒是跟贾政坐在了一处，两兄弟面面相觑，又默默移开了眼睛。
贾琏瞧着贾母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老太太您就一点不心慌？您这般残害子嗣，便是辈分高贵，我也能叫族中耆老来废来您。”
王夫人瞬间回神，是了，还有自己，她也被拿捏住了把柄，贾母出事，她也一并逃不掉。
贾母端着茶杯：“手段是有些手段了，可惜了，还是嫩了点！”
她问着贾政：“老二，现在什么时辰了？”
贾政木愣愣地估算了一番：“该是、亥时过半了。”
贾母点点头：“那也差不多了。”叫了王夫人贾政，“我这些年对你们如何，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不否认我自己也有点私心，但最终为的还是你们，得益的，都是你们。老二媳妇，这孽畜可是磨刀霍霍想要将你治罪，你甘愿叫他拿捏了？”
王夫人正自很毒了贾母，叫这一提醒，才算恍然，贾母或许是存心想要把控她，可那都是后面的事，贾琏才是眼下最大的威胁。
自己于他有杀母之仇，还曾害他未遂，贾琏必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一想，拽着贾政到了贾母身前，哭道：“还请老太太救我！”
贾赦再顾不得什么大伯弟妹的，冲过来大骂道：“你还有脸呼救，这会儿，谁都救不了你！”一边跳着脚，“来人啊，给我把这毒妇绑了送去衙门！”
屋外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喧哗声越大，门帘一掀，几个下仆鱼贯而入，还不等贾赦开口，又有一人进来，却是赖大！只见他一挥手，几个下仆竟将贾赦和贾琏围在了中间。
局势瞬间反转。
贾琏皱起眉头。
贾母凌空轻点，嘴角边带着惬意的笑容：“你个孩子，怎么就那么急呢？我本来也不愿意撕破脸，偏你啊，太心急！”
“你只道拿捏住了我，却没料想，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吧？
“我且告诉你，这会儿啊，宫里头有大事发生，等今儿晚上过了，明儿起，谁也奈何不得我们！老二啊，你就放下心，不拘你媳妇，你、还是我，都不会有事的。”
贾赦一颗心直坠冰窖，贾母说的，没有他。
“母亲！”他不敢置信地大吼道，“你难道要杀我灭口吗？”
贾母看了他，叹气：“怎么会？你是我的儿，我自不会要你性命，顶多叫你呆在屋子里罢了。”她眼神又移向了贾琏。
贾琏都不用她开口：“至于我，那不用说，自然是不能留的。”
贾母没反驳。
“倒不想，我能叫老太太如此忌惮！”贾琏失笑，并不怕，只问贾母，“老太太如此自信，可能告诉我因由？如今乃是宵禁，您却说宫中出大事，看来，您不但站队了皇子，似乎，还颇有把握啊！祖母可怜惜孙儿一次，告诉我，您到底跟的是谁？”
贾母昂然抬头：“谁说我站的是皇子？”她扫着众人，“我站的，是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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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几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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