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第 164 章(1 / 1)

黛玉的婚事,是不好找的。

哪怕她的母亲曾经是荣国府的嫡小姐,高门贵女!

哪怕她的父亲是如今权倾一方的巡盐御史,世代书香!

可林家没了儿子,就要绝嗣了!

贾敏要死了,她没有母亲教养了!

但只这两条,就足以叫黛玉婚事艰难。

贾敏如今只后悔,为什么不早半年给女儿看亲事。那时候,她身子尚好,儿子还在,他们林家夫妻恩爱,位高权重,一双儿女机灵可爱——若是那时候给黛玉定下亲事,她便不必如此担忧了!

“要长辈疼爱,要本身出息,要善待我们玉儿……”贾敏看着林如海,“还有谁能比宝玉更合适?”

若是之前,贾敏自然是要犹豫几分女儿的亲事的,便是娘家,也要挑出千万个毛病来。

只如今,她却已经别无选择。

因为是女子,她才更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残酷,女人出嫁,没有娘家支持,日子好不好,就全看婆家了!

这些年,她看过太多悲伤喜悦,总的说来,不幸的太多,幸运的,寥寥无几。

她不敢拿自己女儿的未来去赌,只能给她挑一个最稳妥的!

她知道自己丈夫不怎么同意。

因为打听来的消息,宝玉虽然聪明,但却根本不爱读书,只爱在内维斯混——可贾敏却觉的,孩子还小,能看出什么来?便是果然喜欢姐姐妹妹,想是个多情温柔的,以自己女儿的才貌,又何必担心?

贾母给她写的信教贾敏的自信更加高涨:瞧,她的母亲还是记忆中那个对她爱若至宝的母亲,她有多疼爱黛玉,她的母亲便有多疼爱她!只要有她在,自己的玉儿就吃不了亏!

她抓着林如海的手:“老爷,您忘了咱们玉儿的身子,一向柔弱!若是别人家,果真能一直待她好?”

是啊,玉儿的身体,也是个大麻烦啊!

林家人的体质一向虚弱,林如海自己身为男儿就不是特别强壮的,林黛玉更是完全继承林家的体质,长到如今,多少补品吃着,可是身量还是比同年人要小些,身形瘦削,经常生病。

想起林家几代代代一脉单传,林如海实在担心。

就像妻子说的,如果嫁到妻子娘家,亲人总会对玉儿包容几分吧!

林如海心乱如麻,下不了决断。

罢了罢了,再看吧!

之后联姻的话题夫妻俩谁都没有在贾琏跟前再提起,贾琏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陪着贾敏说话聊天,跟她说起京城里的人。

“牛老太太最喜欢跟咱们老太太聊天说话,之前啊,牛老太太曾孙出世,特意带了来馋咱们老太太,那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啊,回头老太太就好一通数落我和珠大哥,说是我们不争气,没早点给她生曾孙!”

“珠大哥的儿子兰哥儿长得很健壮,生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哭起来,那声音满府都能听见,那眼睛圆溜溜的,特别可爱!”

“宁国府的蓉儿你还记得吗?珍大哥的儿子,也不知道姑姑您见没见过,现在也出息了,当了御前侍卫,不过别看他人前装的风流倜傥的,却怕猫,一次被猫吓一跳,那么大个人了,叫起来声音那个尖啊,到现在都还被我们笑呢!”

贾琏挑着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跟贾敏逗趣,那些熟悉的人,有趣的事,果然叫贾敏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听到有趣处,还会笑一笑。

陪着贾敏的黛玉看见母亲这样,欢喜地掉了好几次眼泪,看着贾琏的眼神更加亲近了。

而贾琏自来就喜欢小妹妹,家里的迎春他就疼得紧,对林如海的女儿,更是照顾有加。

首先他就劝着黛玉停了抄经的事!

“表哥叫人给城外大小寺庙都捐了很多香油钱,很多的大师都在给姑姑祈福。玉儿孝顺我知道,但现在姑妈身体不好,表哥要去逗姑姑开心,你陪陪表哥可好?”

事关贾敏,贾琏又是这般和善可亲,黛玉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两人合力给贾敏做了个孔明灯,晚上的时候再贾敏的院子里放了,给贾敏祈福。

贾琏陪着黛玉说脑筋急转弯,几个想也想不到的答案叫一贯聪明的小姑娘是目瞪口呆,让贾敏喷笑连连。

贾琏还跟黛玉下五子棋,有时候还要耍赖两把,气得黛玉都恼了,恨恨说再也不理他了,回头又被几块点心给哄住了。

眼看着贾敏的脸上多了几分血气,黛玉欢喜地跟个什么似的,每天一口一个琏表哥喊着:“哥哥、哥哥,我娘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贾琏摸着她:“我们玉儿多陪陪姑母,姑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黛玉欢喜不尽,把贾琏的话奉为圭臬,一天到晚粘着贾敏。

贾敏如今病重,房间里每天弥漫着股药味,之前她病入膏肓,没有了求生之念,更是把房门紧闭,每日在阴暗的屋子里静静等待死亡之日的到来。

如今黛玉在,却不能这般。

不说怕房间里弥漫不去的药味熏着孩子,那紧闭阴暗的屋子,贾敏如何舍得叫黛玉久待?

因此她不得不让下人把熬药的地方搬去了远一点的小耳房,叫人勤开窗通风透气,屋子里再摆上鲜花水果熏屋子。

她也不是没想过叫黛玉自去做自己的事,别老在她身边待着。

可黛玉却不肯。

“琏表哥说了,病魔都怕欢喜的人,玉儿常常陪着娘亲,让娘亲多笑笑,病魔就会害怕,就不会一直缠着娘亲了!”

童言稚语,搭配着黛玉懵懂却坚定的表情,叫贾敏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甚至因为黛玉在,她也不好任性不喝药,每天乖乖吃药静养,慢慢的,身子还真好了一二分。

黛玉见状,更加相信贾琏了。

这天贾琏又来给贾敏请安,黛玉笑嘻嘻塞给了他一个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条絡子,看得出做的人有些生涩,绳子不很紧不说,图案都有些变形了。

贾琏看着黛玉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故意逗她:“这絡子谁做的啊?怎么这么丑啊?你瞧瞧这里,松成这样,你在这里,啧啧,又太紧了……”

小黛玉气得两颊鼓起,跳过去就要抢回絡子,被贾琏一把太高,怎么跳都捞不到,只能扒着他大喊:“琏表哥太坏了,我不送给你了!”

贾琏这才大笑起来:“原来是玉儿做的啊?难怪这配色这么好看!都是表哥不对,表哥可欢喜着呢!”

黛玉还是不肯依:“哼,我才不信呢!你既然不喜欢,还给我就是!”

贾琏哄着给她从外面带好东西回来,她这才罢休。

贾琏还当着她的面,解下了身上系的玉佩,把絡子换成了她的。

这下不用别人说,黛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细腻的白玉油润发亮,一如眼前翩翩少年,只是玉佩上系着的絡子却是歪歪扭扭,配在眼前之人身上,不啻一副绝世画作上的败笔。

黛玉红着脸让他赶紧取下来,贾琏却不愿意,摸着她的小脑袋:“这可是我们玉儿亲手做了送给我的,哪能跟一般的絡子比?针线房里做的再好,也不及表妹的一番心意啊!”叫小姑娘当下转羞为喜,露出两排小米牙,小脸蛋笑得红扑扑的。

李嬷嬷私下看着,欢喜地又开始抹眼泪:“太太,就算是为了小姐,你可还要打起精神来,好好调理身体才是啊!”

这些日子贾敏的气色好赚,无疑让这位忠心耿耿的嬷嬷又燃起了希望,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好好活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贾敏虽然在黛玉的陪伴下有了些许好转,对这世界多了几分留恋,只是她身体到底已经是油尽灯枯,现在不过是勉力支撑,哪里又是说好就能好起来的?

“若是可以,我也想陪着玉儿长大,看着她成亲生子!”贾敏现在最舍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李嬷嬷无可奈何,只能宽慰她了:“看琏二爷的样子,是真心的疼爱我们姑娘。老爷对他亦是好,当年琏二爷在扬州经商,还不是老爷多方照拂……有他日后看顾姑娘,太太,您就放心吧!”

贾敏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跳跃的烛火,眼底里,异彩连连。

当晚,林如海回来的时候,贾敏郑重找了他,再次说起了和黛玉和宝玉的婚事!

林如海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坚持?

“宝玉千好万好,可你明知道,大房二房之间,日后必有争斗……你看到琏儿对咱们玉儿的好了,若他能一直这般照拂玉儿,我们又何必担心?”林如海几乎是叹息着劝自己妻子,“我还在呢,叫玉儿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日后嫁出去,也不必是高门子弟,找个普通点的人家,有我、有琏儿照拂,玉儿日后不见得会差!”

贾敏听着,眼泪倏然落下:“我自然知道老爷说的有礼,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

林如海拧眉:“有些事你之前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如今,你却一定要告诉我,为何你如此抗拒琏儿?你跟大舅子当年,到底是有什么矛盾?”

贾敏脸色一白,看着丈夫,张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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