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1)

冀团长的先遣团先期来到东南沿海前线的主要任务有两条:一是为后续进驻的大部队落实营地和后勤供给,架设通讯联络通道;二是对中央军委划定的设防区侦察地形和敌情,一旦爆发战争为军、师指挥员提供作战预案。毫无疑问,这第二项任务就落在了新组建的侦察连身上。

台湾的蒋军要反攻大陆,途径只有两条,一是从空中实施空降空投,二是从海上登陆。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冀团长所在军的任务是预防和打击从海上登陆的蒋军,预防和作战区东自闽粤交界处起、西至香港,即广东东部沿海。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海上登陆必须选择有利于登陆的滩头、港湾并且登陆后便于部队展开、疏散、深入、进攻和逃窜的区域。即便是打渔的渔船靠岸都需要有合适的港湾或滩头,大规模的军事登陆就更要受到严格的客观的自然条件的限制。也就是说,偷渡的敌人不可能从海上的任意一处登陆。但是,在曲曲弯弯长达几百公里的海岸线上,敌人会把登陆区或者是登陆点选择在哪里,这是个未知数,需要侦察连去侦察和研判。冀团长命令侦察连的首要任务是立即展开对布防区内沿海地形的侦察,预测蒋军可能的登陆区或登陆点,同时提供该区域所有的尽可能详细的资料,以便为布防和制定作战预案提供参考依据。

接到任务,靳连长信心满怀。他是在海边长大的,熟悉海滩和潮汐,对于侦察海边的任务,他感觉好像是让农民下地看庄家那样轻松那么熟门熟路,用到了他的长处。

现在是副连长的西邨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望着波涛汹涌神秘莫测的大海,他感到了肩上责任的重大。这不是以往在防区内的“和平”侦察,现在是为一触即发的真实的战争做侦察,它关系到未来战争的胜败,关系到无法预估的人的生死,因此不能疏忽大意,不能粗枝大叶,必须像用梳篦梳头那样把海岸沿线地毯式一丝不漏地梳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靳连长已经领教过他的精细,采纳了西邨的建议,两人研究后,决定把加强的拥有四个排的侦察连一分为二,靳连长带两个排进行第一遍“梳篦”侦察,西邨带领其余两个排做“过滤”式二次侦察。

西邨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建议在正式实施侦察前,让靳连长给大家介绍有关海及海岸的常识。靳连长欣然同意。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两支侦察队伍各带一部小电台,一前一后相继出发,相约在侦察终点会合时,核对各自的侦察结果,向冀团长作出书面报告。

海岸线上,有平地,有奇峰,有农田,有果园,有农庄,有渔村,有突兀的峻岭,有人迹罕至的山林。在现在,远在东北地区的人们还躲在屋里懒得出门,这里,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却在挥汗如雨。成群结队的渔船迎着朝阳驶离海岸,渔民们唱着“洪湖水浪打浪”的歌谣撒下天罗地网,波光粼粼的海面扬起激动的回响。海岸外是星罗棋布的小岛,点缀着蓝得发黑的丝绒一样的海。平静过后,怒狮一样的海浪咆哮着撞击礁石,冲起数丈高的白沫,蓝天瞬间变得五彩缤纷。

两支侦察队伍边侦察边观赏着这迤逦的风光,又透过这奇异的地形看到了掩藏着的险情。他们的心里十分沉重。也许,在不久后的日子里,也许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的天黑之后黎明之前,在人们沉睡的夜半,这里或者那里,会有幽灵般的敌人悄悄地爬上岸,农田即刻会变成厮杀的战场,会有无数的人——不是无辜的村民就是自己的战友和敌人倒在血泊之中,流出的血都是红的,而且同属一个血统,瞬间融合在一起渗到同是自己的国土里,淌到海里,随即把宽阔的大海染成紫色,海里的鱼儿也许也遭了殃。

侦察并不仅仅限于察看地形,他们还向守卫在海防线上的守军、民兵、干部和村民了解情况,排除或者确定可能的登陆区或登陆点,标记布防的有利区域,绘制新的作战地图。

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渔村,翻过一座荒山又一座山林,绕过一个港湾又一个海滩,纵深十几到五十余里,真把沿海地区地毯式拉网般地走了一遍。无论是走在前面的靳连长还是紧随其后隔着一天路程的西邨,都对这样的侦察及其结果感到满意,有信心向冀团长作出万无一失的报告。

靳连长带领的队伍越走越快。毕竟他对海边的地形比较熟悉。走着走着,儿时的记忆重现在他的眼前——这里有他割草时上过的山,有他玩耍时走过的小路,有他下海挖泥螺的海滩,再向西走几里,就要到自己的家了,就要见到离别多年的家了,就要见到父亲捕鱼的船了,就要与家人团聚了!靳连长兴奋起来,更加加快了步伐。他没想到他能到自己的家门口来执行任务,而且是带着一个连的队伍回乡。他想象着家乡的父老乡亲看到他时会露出怎样的惊羡,左邻右舍会用什么方式表达对他的欢迎。他决定把队伍拉进他家所在的渔村,暂时驻扎在村子里休整。

靳连长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头昂得正正的,脸上放着光。“听口令,正步走!”将近九十人的队伍,齐刷刷,雄赳赳,走进了村子。

村子里到处弥漫着鱼腥和海腥味,路是七高八低坑坑洼洼。队伍走过,赶走了趴在坑洼里的苍蝇,掉队的便在队伍上空跟踪盘旋。迎接这支队伍的首先是一群小朋友,其次才是年迈出不了海的老人。小朋友跟随队伍呼喊“欢迎解放军”,老人蹲在门口向队伍嬉笑。靳连长最盼望见到的父母亲不在家,门上挂着铁将军。邻居的老太太说队里有劳动力的人都下海了。靳连长把队伍带到自家的大门口。“原地休息!”队伍哗啦啦席地而坐。靳连长去渔港码头等他的老父亲。父亲是渔业队队长。他相信父亲有能力帮助他解决今天近九十人的饭食和宿营地。

靳连长家所在的渔村毗邻香港,渔港码头的西面不远处就是香港。在平常,边界两边的村民们似乎并没有把带着标记的桩和铁丝网当回事,往来如串门似走亲戚。靳连长儿时,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与小伙伴在渔港里游泳,一个猛子就能扎到对岸,然后爬上岸去把对岸的小伙伴带到家里来吃海鲜。现在他站在渔港的码头上,向西眺望,看到了最熟悉不过的景物,想起了儿时欢乐的场景。对岸的香港还是那么荒芜,隔开两地的矮山还是杂草丛生,但是看不到他儿时的伙伴了,看到的是巡逻哨兵的身影。他把目光移向东面,向远处瞭望,盼望能看到归来的渔船。

渔村里突然来了解放军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有警惕的民兵怀疑这是敌情通报上说的美蒋武装特务化妆成解放军提前偷渡上岸了,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太猖狂了,于是立即报告了公社人武部。接到报告者又将“敌情”逐级上报。一时间,公社武装民兵营首先从四面八方紧急出动,立即包围了渔村。海螺号、铜锣声、警报器和哨子声震天动地,汇成四面楚歌。海里的渔船接到信号紧急返港,田里的农民提着钢叉、锄头、扁担、绳索包抄过来。村里的老人和小孩突然间不见了。这一切都好像是预先设计和预演过的。坐在靳连长家门口场地上的侦察兵好奇地欣赏着这一切。

等到靳连长的父亲到了码头上了岸,这一场误会才得以解除。但是,人武部部长说,上级的敌情通报上说台湾派遣的小股十多人的武装特务早几天已经隐蔽在香港九龙岛的某处港湾,计划就在这几天从渔港码头附近登陆,随后向纵深渗透,进行破坏和袭扰。虽然与真正的解放军的误会解除了,但潜伏在对面的敌特还没有消灭,警惕性仍然不能放松。而靳连长所带来的这支队伍真是来巧了,正好可以协助民兵围歼。

能有直接抓捕武装匪特的机会,这是意外的收获,是从天上掉下的立功机会,也是给乡亲们亮相的一幕活剧。靳连长是求之不得。

自从从朝鲜战场上撤回国内后,他手里的枪就一直没开过荤。手正痒痒呢。抓这帮从台湾来的十多人的小特务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三根手指捏只田螺,可以坐在岸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哼着渔曲等着那帮龟孙子爬上岸来,就跟坐在岸边逮从海里爬上岸的海蟹一样。他决定让部队在家乡多住一两天,一方面等着与西邨会合,一方面等待立功的机会。

两个排的战士听说要在这里抓特务,认为这是校试枪的准星和打活靶的极佳机会,个个摩拳擦掌,人人跃跃欲试,兴奋无比。靳连长代表侦察连向人武部部长表态,愿意参战。

人武部部长经与靳连长的父亲和所在地的大队干部商量决定,把大队部的会场作为侦察连暂时的宿营地,由公社提供侦察连休整和待命期间的粮食和其他供给,靳连长的父亲将渔业队今天所打的一部分鱼作为拥军的慰问品无偿送给侦察连。人武部部长又让民兵们去买来几坛土烧酒和别的菜,定在当天晚上举行欢迎和慰问侦察连的聚餐会。

靳连长马上通过随队携带的小电台把情况告诉了西邨,要求他赶快赶来与他会合,争取参加上围歼敌特的战斗。接到通报,西邨没有激动,他记得自己的使命,答复说,他会在保质保量完成既定任务的前提下尽早赶到的。

当天晚上人武部部长主持的欢迎和慰问聚餐晚会十分热烈。人武部部长所致的“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军民鱼水情,感情深似海”的欢迎词,把气氛调得浓烈激越。

晚餐桌上金红色的海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靳连长的父亲格外精挑细选出个大肉肥的海鱼海虾海蟹和别的海鲜,还加重了调料。从东北远道而来的侦察兵们,除了靳连长外,没一人是在海边长大的,也从没见过奇形怪状的海鲜,食欲大开。再加上连续多天风餐露宿半饥不饱,胃口就别提有多好了。

“同志们,吃海货是必须吃点烧酒的,否则容易拉稀屙肚子!”人武部部长和靳连长都热情地真诚地劝战士们喝点酒。在东北那种高寒的环境下生活过的人,有几个是不能喝酒的?别说是当兵的汉子,就是当地的小姑娘一口喝下半杯去都不带皱眉头的。“干!”“感情深,一口闷!”“舔一舔,感情浅!”“要打仗,喝八两!”

晚餐会热火朝天。所有的酒都喝光了。酒是水,水压火。喝多了,火灭了,人的腿也软了,眼睛花了,脑子疲了,都想睡了。靳连长也许是见到了乡亲过于兴奋,也许是想着立功在即格外的激动,酒多喝了,醉得一塌糊涂,烂醉如泥,被他的父亲驮回家去睡了。

酒喝得痛快,觉就睡得特别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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