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办在西村原玻璃制品厂旧址的水泥构件预制工场制出了第一批水泥桁条、水泥楼板、水泥立柱。经过反复的动员和说服,西村有三户人家同意把自己准备造房的计划交给公社建运站统一建造。金莉和县水泥厂的技术员、老师傅一起提出了建办一座新水泥厂的方案、图纸和造价预算。徐雪森踌躇满志地为未来的社办水泥厂选址、选人、筹钱、打申请报告。正当他忙得不亦乐乎,正当他忘乎所以,刘副县长找来了。“老徐啊,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真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满头是汗的脑袋上。徐雪森愣了,愣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刘县长?吾怎么个的自以为是了?”

“你怎么先斩后奏了?而且,斩了都不奏!”刘副县长显然是震怒了。

“慢!”徐雪森依然不明白刘副县长所说指的是什么,他想不通一向温和的刘副县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刘县长,你把话说清楚!吾哪件事先斩后奏的?吾斩了什么事没有奏?”

“你还跟我装糊涂!”刘副县长怒气未消。“我和老张明明白白跟你当面说过,建设新农村的设想是好的,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现在不是实施的时候,那是今后、是未来多少年以后的事,让你完善了方案再来讨论。可你倒好,方案还没完善,也没经公社集体商量,你就叮叮当当敲打起来,东拉西扯开起了后面,把龚炳勋拉下了水不算,居然把后面开到了上海,居然还要用集体的粮食和农副产品去搞什么串换。这还不算,你的野心也太大了,居然异想天开要办起水泥厂来了!不自量力!闻所未闻!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啊?扰乱国家计划,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这个错误还小吗?你哪来这么大的胆?谁批准你这么做的?是集体决定的吗?这不叫先斩后奏?不叫斩了都不奏?”

“他娘奶奶的,是谁打的小报告?”徐雪森听明白了,一股子怒气直冲牛斗。

“还用谁报告吗?你闹到鸡飞狗跳满城风雨,动静搞得那么大,全公社、全县还有谁不知道?县委书记已经下了死命令,你搞的项目坚决下马,准备搞的计划一律停止,……”“他这是报复!”“报复?一个县委书记处理你这么个干部叫报复?你明知道他一直盯着你,为什么你还要与他较手劲?你不知道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吾跟他较什么手劲?吾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吾为群众着想,千方百计为群众排忧解难,你去问问,哪位社员不欢迎?吾怕他做什么?他倒好,成天喊空口号,当传声筒,就是不替群众做件实事好事,见别人做了事他反倒来当判官,这不叫与群众作对?他哪有革命的气味!”“老徐啊,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你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啊!你的好心能有好结果吗?你生不逢时啊!叫你别逆历史潮流而动,你就是不听,偏要单枪匹马顶风而上。这下子完了,你是彻底完了,书记非要开除你的党籍不可。我是左劝右劝、好说歹说、横档竖拦都不管用,他下了死命令,已经派老姚专程来公社处理你。”“处理就处理!还是那句话,吾是从芦席上滚到地上,没多大两样也摔不疼。大不了吾回家再做老本行,做吾的鹞子去!”“有这么简单吗?老徐,你也太天真啦!”“不简单?他还能把我怎么样?枪毙?吾还不够那个资格吧?”“他说让老姚调查一下,准备给你戴顶‘投机倒把’的罪名。如果有事实有证据,你是要吃官司的!听懂了吗?”“投机倒把?吾投什么机倒了什么把?吾把开后门搞来的材料转手倒卖了吗?吾个人从中得利了吗?他娘奶奶的,吾是那种人吗?老刘,你去问问金莉丫头,吾还倒贴了呢,差旅费到现在还没报过一分钱呢!吾心中无愧,不怕他这个老鬼来敲门,就让老姚查个底朝天!”“这我相信。老徐,我替你惋惜啊!”“刘县长,吾明白,你一直在暗中保护吾。你不用替吾担心。吾感到可惜的是吾的计划落了空,受损失的是群众,是社员。吾真是枉费心机,白忙了几个月!又是鹞子翻身!有句话你批评得对,吾是不识时务的莽汉。可是,吾心不甘啊!”“不不,老徐,你不要太自责太难过,群众会记得你的。这样吧,既然你在经济上是清白的,你先主动去公社找一找姚部长,把具体情况向他如实汇报一下。千万不要回避,免得落下谣言,玷污了你的名声。明白我的意思吗?”“吾听得懂。吾现在就去。”

经过详细调查和甄别,姚部长没有找到徐雪森“投机倒把”的证据,县委书记事先定的罪名就不存在更不能成立,就没有理由让徐雪森承担法律责任,就不能判他有罪,就不需要坐牢。在宣布了开除徐雪森党籍的决定后,姚部长让徐雪森回家了。

党籍没了,行政上的职务自然统统被取消。徐雪森没必要再去他的建运站。但他不放心金莉,担心他的问题会牵连到金莉,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让他伤心的办公室。

金莉被姚部长带来的调查组叫去了解过情况,但金莉没有为了明哲保身而胡说八道往徐雪森身上泼脏水,相反,她主动承认许多事是她出的主意。由于实事求是,由于勇于承担责任,姚部长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得清清楚楚,还当面表扬了金莉。主任来了,未来的公公徐雪森来了,金莉把向姚部长“坦白”的话一字不漏地向徐雪森作了汇报。

徐雪森不让金莉继续说下去。“金莉,别说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吾了解你,也相信你,你是个好丫头,聪明能干,比你爹正派诚实。你就在建运站好好地做下去。吾相信今后的站主任一定是你的。边工作边为自己当当心,看看公社机关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有的话,早点定下来,把自己嫁了。不瞒你说,金莉,吾早就看在眼里了,你看上吾家西邨了,想和他好,所以动不动就往吾家里跑,到了家里帮西邨娘忙里忙外,叫吾的声音也跟别人不一样,工作上帮吾也是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吾又不是木头,能不觉察?说老实话,吾和西邨他娘也喜欢上你了,吾们曾有过私心,想把你跟西邨撮合到一起的。可是,现在,吾倒了霉,徐家是没福气了,今后你就不要再往吾家跑了,免得给你自己找麻烦。”

金莉的心里像有几只兔子在上蹿下跳,让她一阵兴奋一阵揪心。“徐叔,既然您老人家把话挑明了,金莉就跟您说真心话吧。我在上到初三的时候就喜欢上西邨了,我娘还当着西邨的面把我许给了西邨,可是,西邨一直没有明确的同意还是反对,只是说等事业稳定了再谈。他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他对我不反感也不欢迎,骨子里他有自卑心理,他要等为家里打了翻身仗造了楼房之后才有脸见人,再解决他自己的个人婚姻问题。他是有志气想做大事业的人,就怕别人去干扰他,分了他的心,所以,我一直没有去烦他,我一直在默默地等他。前不久,西邨在给您和阿姨的回信上告诉我,他愿意与我保持通信关系了。”“哦?西邨是这么说的吗?他愿意与你谈朋友?”“徐叔,不叫谈朋友。我明白西邨说的‘保持通信关系’与谈朋友是有区别的,还不到谈恋爱的程度。但是,通信时间长了,相互增进了了解,是会向那个程度发展的。我有信心,我一定能让西邨接受我。”“可是,莉丫头,吾现在犯错误了倒霉了,你还想与西邨谈下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徐叔,您犯的那叫什么错误?你犯错误也是光荣的!我敬重您!我越加要同西邨保持关系。”“你真是这么想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好孩子!天上下雨了,原来躲在家的鸭子拼命往外跑,生怕房子倒了砸到它;原来在外的老母鸡却是往家钻,那是它的窝,窝里缓和能保护它。你就是那只老母鸡。你懂事明理。好的,你们谈,吾和西邨他娘赞成你们谈。谈成了,只要你爹不反对,吾就欢迎你进徐家门!”“谢谢徐叔!”“呃,说这话就不像一家人了。”

徐雪森对金莉打的比喻其实是有感而发,他所说的“躲在家的鸭子拼命往外跑”指的是小凤。

在姚部长调查徐雪森“投机倒把”案子的同时,办在西村的建筑构件预制场被取缔了,从县里拉回的水泥、从上海发来的钢筋,都被拉走了;准备开办的社办水泥厂的人散了,物被封存了。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西桥公社所有角落。身处西村的小凤不能不知,政治敏感的小凤不能不有所考虑。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与养父划清界线。于是,还没等姚部长宣布开除徐雪森的党籍,她就从家里搬出去了,搬到砖瓦厂去住了,对西邨娘解释的理由是厂里最近特别的忙。徐雪森是心知肚明,却不说破。老话说,捧着的母鸡是不生蛋的,圈在树上的鸟儿肯筑巢?树倒了,鸟儿还不趁机远走高飞?很正常。能理解。可是,他寒心了。

西邨娘却火冒三丈。让西邨娘火冒的是,原本可以利用养女小凤当厂长的条件把要翻盖房子的砖瓦顺顺当当买到手的,可丈夫说什么要搞新农村建设,有他来统一规划统一建造,闹了半天连规划的影子都没看到!现在丈夫犯错误彻底下了台不说,小凤又像躲瘟疫一样躲了起来,那砖瓦向谁去买?还有脸向小凤张口?小凤会把砖瓦卖给一个被县委书记点着名撤职的老右派?这样一来,徐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能翻得成?盖楼房的计划不是彻底落了空了?西邨娘就与丈夫摔脸子,砸盆摔碗。“都是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折腾的!人家革命是锅满盆满腰包鼓,你倒好,革命了几十年,带回来一大堆的帽子,还要连累了一家老小,连凤丫头都见你怕,躲起来了吧?你不嫌房子寒碜,吾还没脸见人了!你知道社员在背后说你什么吗?积极积极,饿着肚子还不急!傻瓜一个!你是救蛇的田鸡没脑筋!”

徐雪森自知有愧于家,不敢还嘴,不敢吭声,一边由着西邨娘发泄,一边找出他的做鹞子的一应工具,默默地磨刀,默默地劈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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