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邨如期完成了他的首次实地侦察任务回到了连部,指导员不等他卸完身上背负的装备就对他说:“关师长等着你呢!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连长,小心喏!”
“干嘛要小心?”西邨猜测关师长肯定是为他越过国境的事要当面处分他。“事情都做了,要杀要剐任由处置!”
西邨没有马上去见关群,而是定下心来整理一路上记录的各种资料和地图上的标记,然后又回想有没有遗漏之处。待觉着该做的事都做好了,他才跟指导员打了招呼,去见关师长。
“好小子!你个侦察兵都干上外交官了!你行啊!”不等西邨喊完“报告”,关群连忙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走到傻愣愣站在门口的西邨面前,给了西邨一拳。“瘦了!黑了!”
西邨低下头,“师长,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处分什么?嗯?我还要表扬呐!你给师里立了大功啦,政委提议要给你个二等功再放你几天假呢!”“我犯了纪律了,还给立功?”“你是犯纪律了,可你又给国家争了光,给边民出了气,让老毛子吃了个哑巴亏,符合周总理定的原则,有礼、有节、有利!不过,下不为例!记住,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我要表扬的,政委要奖励的,不是这件事。老左来电话了。好小子,你他娘的撞了狗屎运了,侦察侦察,侦到了一个花姑娘不说,还给师里争来了八百立方米计划外的木材,还只要市场四分之一的价!你是怎么说服左撇子这个抠门的?用的是什么妙法?是走他的独养女儿花姑娘的路线?嗯?”“不是,师长,什么也不是,我没有走什么路线,更也没有利用他女儿。事情是这样的——”
关群似乎不想听,摇摇手,“甭解释了,老左在电话里说了,说你救了他女儿,他女儿还惦记着你呢,点着名让你去办手续,还向我打听你现在有没有对象,我一口就给回绝了,说:有了!”“师长,我没有对象!您怎么能给我造谣啊!”“这叫造谣吗?善意的婉拒!他娘的左撇子,他的手也太长了,伸到我的眼鼻子底下来抢人了!小徐,我知道你还没有对象,可我就不能给你找一个吗?咱们师里、军里有那么多的首长,哪家没一两个丫头片子?军部文工团里美女如云,咱们师宣传队也不缺花姑娘,医院、通讯站的女兵一大堆,还不够你挑的?就没有一个看上你?要找就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在革命的路上去找!老左同意批给我木材,感谢是另一码子事,可我不能因此搭上一个兵呀!他姓左的别想来挖我的墙脚动摇我的军心!”
西邨有些急了,连忙解释:“师长,我觉着您是误解左厅长了。他不是要用我去换他的木材计划,当时是我说漏了嘴提到了您和政委正在为筹建小学校犯难。我感觉左厅长是为了表达对你们过去的战友情谊,表示对您的尊重和对工作的支持,为了拥军才现场拍的板。就算事后他和他女儿有那种想法,您请放心,我也不会同意的。”“这就好!小徐,别一见花姑娘就掉了魂!这个左撇子是点着名让我派你去办手续的,我知道他是居心不良,派别人去只怕他临时变卦赖了账,既然你有这么个态度,我就派你去吧。你去后勤部开张介绍信,带上我给他的便条,让营房科长陪你一起去。注意喽,别一去被他的花言巧语眯住了心窍,他是当政委的,弯弯绕多着呢!还有,别被他的花姑娘缠住了拉你上床!能做到吗?”“师长,请您放心,我坚决做到!”
西邨觉得很好笑,特别是关群的那些担心和猜测,既有军人的坚定也有平民的忌妒。他对自己说,师长也是人啊!师长是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为了女人毁了事业。
他突然想起守卫边境的那位营长的托付,几次想开口转达,可在这种情况下觉着十分唐突,话到喉咙口又咽下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啊?嗯?看你的熊样!愣什么神呢?”关群看出了西邨有话要说。“你有心事!说!”
“师长,是这样的,侦察的途中我不期遇到守卫边境部队的营长。”“这我知道!就是他要审查你的,你的事也是他报告的。怎么,还有情况?”“有。他说,让我向您报告,他喜欢您女儿关星,希望您能批准。”“他看上了关星?还要我批准?批准什么?谈恋爱搞朋友是可以下命令的吗?乱弹琴!呃,他在边境,关星在军部文工团,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营长说是军部文工团有支宣传队去边防哨所慰问演出时住在他的营房里,您女儿也去了。但是不巧,关星得了急性菌痢,一来二往,营长就看上关星了。”“关星也看上他了?同意了?”“这我就不知道了。营长说关星是有那种意思的,还给他捎去过一封信。”“乱弹琴!这丫头怎么也不吭个声透个风?自由主义太严重了!”“师长,您又不常回家,您女儿又在军部文工团,她怎么向您汇报啊?再说了,那些话也只是营长的一面之词,还不知道您女儿究竟是什么态度。师长,我猜测,您女儿还在犹豫,至少目前的态度是暧昧的,要不然,营长还能让我向您报告,要听您的指示吗?”“你的分析有道理!”
西邨记得他向营长保证过,他想说服关群。“师长,我看那位营长是真的喜欢您女儿的,对关星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师长,他在那样恶劣的环境和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坚守边境,把工作做得这么好,我觉得他很值得我尊敬,他是个优秀的革命军人。”
关群想都没想回答:“你说的没错,这小子跟你差不多,很优秀,很坚强,当初还当过宋军长的警卫呢。”“师长,他说,如果您把关星嫁给他,他愿意一辈子坚守边境,把毕生献给祖国!”“他娘的蛋,这哪儿跟哪儿啊!我把他派去守边境,还得派个女儿去守护他?他把自己和我当成什么了?嗯?他把自己当成从前的部落王,把我当成皇帝要用公主去搞‘和亲’呐?扯**蛋没道理嚒!”“师长,营长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是该解决个人问题了。”“那是另一码子事!他是该找老婆,边境线上条件是很艰苦,找老婆也很困难,也怪组织上关心不够,但是,当师长的不能用强迫命令给他安排一个老婆嚒!”
西邨想想关群的话很在理,但是,他还想劝。“师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女儿关星真的愿意呢?您反对还是同意?”“你小子是替他来当探子的?你去传我的命令,我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叫他别把心思都飞到女人身上,给我把门看好咯!”“师长,您这么说就是不管了?”“什么叫不管?这种事是我当师长的管的吗?关星丫头也不是三言两语一哄就可以被骗的。哎,小徐,你应该了解她嚒!”“师长,我都没见过关星,怎么了解?”“你没见过?你到我家去过几次,就没见过?”“没有。师长,您忘了?我到警卫连的时候关星已经去军部文工团了,我怎么可能见到她。”“哦,是,不错。告诉你,小徐,这丫头看上去嘻嘻哈哈风风火火,喜欢唱喜欢跳,可骨子里心眼多着呢,小伙子没个两把刷子,她根本就不会看他一眼!所以,对她谈不谈朋友,跟谁谈朋友,根本就不用我管,我管也是白操心。这样吧,小徐,说笑是说笑,气话是气话,你打个电话告诉那位营长,让他不要有顾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但是,让他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告诉他,天下的女人有的是,别一门心思钻牛角尖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行,我如实传达。”
西邨回到连里,连里的文书兼通信员向他报告,在他外出侦察期间,他老家给他寄来了两封信,都放在他的抽屉里了。西邨找出来一看,一封是三妹西圃歪歪扭扭像被西北风刮倒的茅草俯伏在地的笔迹,另一封是金莉用爹娘的口气代写的家信。两封信告诉他:小凤已经住回家了,正在与公社张社长的儿子张希利谈恋爱,爹娘不说赞成也不反对;小凤本来已经答应给娘安排翻盖砖瓦房的砖瓦的,可爹说他要拿西村做建设新农村的试点,由他的公社建运站统一建造统一格式的农民楼房,所以,家里翻房的计划又要向后推迟了;金莉被爹调到建运站当内勤,爹对她的工作很满意,由此,金莉经常来家里,与小凤的关系也不比从前,和睦多了。金莉在代写的家信中夹杂了她的“私货”,用委婉的话试探西邨对她的看法,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热切盼望她能与西邨走到一起,成为徐家的一员。
西邨读罢,既高兴又忧虑。他高兴的是,小凤终于有了合适的男朋友,再也不会纠缠他了,他从此可以放心了。还高兴的是,一直悬在心里的翻房计划终于也有了着落,有公社统一来建,有爹来实施这个计划,既省去了许多的麻烦,还卸却了娘多年的心病。令他感到忧虑的是,金莉仍对他念念不忘。他知道,金莉出了事以后,是没资格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疯狂地明目张胆地对他穷追猛打了。但正因为金莉出了事,她一定会自惭形秽感到自卑,她会不会从此消沉?实事求是地说,她是多么优秀的女孩子啊!他替她感到惋惜。他并不是因为金莉被人强奸过才对她产生厌恶感,才鄙视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对金莉有过好感但从没产生过非她不娶的念头,而此刻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同情她。如果金莉与子长不是一个血统,不是同出一门,完全可以鼓励子长去追求她。可是,生活中没有可是。现在,在金莉的周围,似乎没有适合她的人选了。她太可怜了!好像成了被人遗弃流浪狗。西邨知道,娘是一直喜欢金莉的,爹对她的看法也不坏,现在爹又把她调到了自己的身边,这就说明爹对她爹老金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逆转,两家的轨迹似乎并排平行走向远方并且将要在某个点上并轨。思虑再三,西邨下决心迎合金莉的希望。至少在目前,他要给金莉坚强地生活下去的理由,让她看到光明的希望。如果两条轨道真的一直并行不悖,能在前方某个交汇点交集,那就双方各自把自己交给对方。西邨给金莉写了信,表示可以以朋友的身份保持通信联系,同时请金莉把此事告诉爹娘,再转告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