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馆。
一个满身名牌的年轻男子，坐在了高晋对面。他冲服务生打招呼，示意拿个杯子。
“我没说请你喝酒。”高晋冷冷说道。
男子眼睛一瞥桌上的一支麦卡伦说：“这么好的酒，你不请我喝两口，我怎么给你办事？”
高晋短叹一声：“你满身名牌的这么招摇，怎么做事？”
“呀？小看人？”男子不服气，“来这种地方的，都是像你们这种有钱人，一瓶酒都成千上万的，我不打扮的像点，那多丢人？”
高晋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眼：“有钱人从不穿ogo太明显的衣服。”
说话间把一个文件夹推了过去。男子打开，拿出仅有的两页硬纸，仔细观摩一番，又抬眼望望高晋。质疑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画的？
“我画的。”高晋答。
“靠。”男子极为不悦，“你会读心术吧？”
服务生拿过了杯子。高晋没有说话，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储蓄卡。
“密码110110，这里是十万。”
“这么多？全部还是预付款？”
高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做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两个弹匣，一个消音器外带一百发子弹。”高晋捂着嘴唇低声说。
男子霎时双目瞪圆，半天才缓过神：“你要干什么？”
高晋没有理会，径自地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男子见状作罢，耸了耸肩。
“ok，不该问的不问。”又嬉皮笑脸地说，“诶，高哥，你们有钱人都这么会玩吗？不用照片，用画像？”
他敲打着纸张，上面画着叶子和一朵红莲花的纹身图样。
高晋放下杯子，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有事，搞定电话我。”
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说：“哦对了，单你买。”
“你大爷！”男子大骂。引得旁边人都向他看去，他立刻又垂下了头。
路上行人纷纷，天色渐渐变得阴沉。江南的春雨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有的人钻进商场躲雨，有的人伸手招车。
小雨无声，玻璃上渐渐模糊。高晋放下车窗，手心朝上的搭在了车窗边。挨着车门的半身体温在迅速下降，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阴冷。
叶子，呵呵
酒店事件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他心知肚明，找到叶子只是时间的问题。如何与张平钧对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考虑的是究竟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张到目前为止还算按规矩办事，分红与还款都照规矩在做，自己也的确得到了好处。
他产生一种矛盾的心理，虽然自己的的确确被算计了，但好处也实实在在落到头上。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否则张平钧恐怕也不会出此下策。这样一想，竟倒谅解这件事了，但张的手段不免让他后怕和不耻。
也许，我真的变了
他把这件事暂且放到了一旁，思虑另一件真正重要的大事。这个计划实在过于大胆，风险自然不言而喻。这件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运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哪怕走错一小步，身家性命恐怕都要搭进去。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玥，她在国外专心做残疾人心理学的研究，据说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如果这面出了事，难免不会连累到姐姐。
他又想起了田野，这家伙自从进了特战旅就没了消息，连个电话都没有，真是没良心。想着想着不禁笑了，真是个操心的命，他自言自语道。
高晋一直把车开到城区里的一栋公寓下面。货已经到了，他要开始进行筛选了，由于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只有他和另外三人亲自动手。也许是酒店事件真相大白，他放下了心理包袱，略显轻松地进了公寓。
他并不知道，这竟是开始。
电梯上了9楼，他深呼一口气，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个小伙子，十**上下，四下打量了一番，小心地让开一道缝隙。
房子装修简单。客厅里两张大的餐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类工具和灯具。其他三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王建和宋思青负责初选，杨宇负责第二道筛选。
“来啦。”杨宇放下手里的东西，指了指小伙子。“我儿子，杨小宇。小宇，叫高哥。”
“你就是高晋？”杨小宇偏头问。
“嗯，对啊，我就是。”高晋答。
“久仰久仰。”杨小宇抱拳道，“比我想象的年轻。”
这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看着一脸稚气，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高晋心想。
高晋笑着点点头，加入到工作当中。干活时高晋和杨宇聊天，他们之间本就不以年龄排辈，可是称杨宇为宇哥，现在杨小宇称他为高哥，这辈分怎么论？几个人琢磨了半天，最后杨小宇一拍大腿：算了，反正现在都这么乱叫，男的都叫哥，女的都叫美少女，随缘了。
杨小宇十九岁，不爱只爱玩乐。杨宇怕儿子久而久之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索性带他入行做生意，这样将来也好接自己的班。
高晋想起了酒店的事。
夜深了，杨小宇早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其他三人也渐渐体力不支。高晋让他们先去睡，几个人觉得不好意思，眼皮却不听使唤。
“宇哥，你们先去睡吧。”高晋说。
杨宇打了个哈欠，长叹一声：“哎，高晋出来时多大？”
“22？23？记不清了。”他答道。
杨宇又看看自己儿子，“你以后帮我多带带小宇，你们年轻人，话说起来方便。”
灯光照在杨宇的头发上，高晋突然觉得他变得苍老起来，又看看王建和宋思青，无不是半头白发。
同行里有人将这个行业和贩毒相提并论，从前他认为是夸张，但久了以后才发现，人们所提的未必只是利润。想想他们年轻时交通不便，出货进货也都担着各种各样的风险，能够创下今天这份家业，个中艰辛也只有自己知晓。自己刚入行时不也坐过几天几夜的绿皮车，想到那时候的日子，心生感叹。
“年纪小，过几年就好了。”高晋笑言。
“你就知足吧，我那儿子，不是没钱，连见一面都难。”王建骂道，“我请了私家侦探跟了他整整两年，你知道兔崽子每天干什么？”
王建鄙夷地摇头：“不是泡夜店，就是去澳门。”他掰着手指头细数，“香港马场，澳门赌场，打高尔夫，模特，演员，小明星，五毒俱全。”
“那你干嘛给他钱？”高晋问。
王建扑哧笑了，“你以为你不给，他就没办法了？债主堵你家门口要钱，你给不给？”
宋思青不苟言笑，点了支烟，慢悠悠地说：“还是闺女好呀，哈哈。”
“那你们赚钱干什么呢？”高晋也点了支烟。
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圈，王建摇头：“惯性吧，不赚钱不知道干什么。”又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就是做生意把家底全赔光了，我都愿意。”
“不至于，不至于。”高晋笑，“改天把我们几个小的聚一起，我们认识认识，没准儿能聊出点什么火花。”
王建连忙答应，四个人聊了点别的后，各自睡去。
高晋在公寓里住了一个星期，三个老家伙也跟着熬了七天。整理完最后一包货，几个人骨头都要散架了。但最累的还是高晋，谁让年纪小呢，自然干的最多。
从公寓出来已是下午，他开着车朝家里走。路上打开手机，几百条的微信短信，打了几个小时电话后才算了事。
总算能回家睡会了，他想。重重地关上车门，松了口气。谁知电话又响了。
“喂。”
“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要的东西也齐了，什么时候方便。”
“晚上吧，你挑个地方。”
“好，xx公安分局门口好了，我开白色本田。”
“你疯了？”
“哈哈，你懂个屁，这叫灯下黑。”
嘟嘟两声，那边收了线。
晚上八点，高晋准时到了地方。他四下张望却不见本田车的踪影，心里暗骂。他最讨厌迟到的人。
突然，有人敲车窗，旁边停了一辆白色的摩托跑车。男子一身黑衣，冲他招手。
他放下车窗，两个牛皮纸袋扔了进来。那辆白色摩托轰鸣着消失在夜色里。
呵呵，的确是白色本田，很另类。高晋笑笑。
高晋回到家中才打开两个袋子，几张a4纸和一沓照片露了出来。
叶子，汉族，23岁，重庆人。职业高中时辍学。六年前在一家本市私营公司做前台接待，半年后辞职回到重庆。四年前重新回到本市，现在一家酒吧做驻唱歌手。
大概资料基本如此，其他的都是住所，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经常出入的场所。男子做事还算牢靠，连叶子的一些亲近朋友的资料都记录在案，包括他们的饮食习惯，家庭背景，兴趣爱好。
从资料上看，叶子是单亲家庭，父母在她年幼时就已离婚。目前没有任何逃跑的迹象，照旧每天按时开工。
高晋拿着照片仔细看了看。还挺漂亮，他哼了一声。
他打开另一个袋子，一把92式握在了手上。他注视着黝黑的枪身，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对着自己。几根手指灵活地游走在枪械上，转瞬间一堆零件散落在桌上。拆卸，组装，飞快地完成着。一支手臂猛然抬起，“咔哒”一声，那是空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