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家喜宴
一整夜,千千都沉睡在温暖檀香中,等到太阳照在脸上,她才勉强睁眼,懒洋洋地翻身抱过去,却扑了个空。
千千一惊,“蹭”的坐起来,摸了摸枕边已经冰凉一片,想来那人已经起床许久了。
“小和尚?”她试着朝外头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顿时心急如焚,“檀邈梵!”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这令千千的一颗心凉到了底,几乎凝成冰。
她坐在床头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不想哭,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不一会儿被子都被打湿了好大一块。
这个呆子,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不肯原谅他,竟然爬起来一走了之!应该说他是个负心汉更贴切,吃干抹净擦擦嘴,脚底抹油就遛了,没担当的臭男人!她还没说要他怎么负责,他就怕成这样儿,孬种!
千千恼他是真的,却并不后悔,她哭着自己安慰自己:“走吧走吧,反正你也被我睡过了,我才不亏……”
“你怎么哭了?”
邈梵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床头哭得伤心,纳闷地走过去,自责道:“是因为我……把你惹哭了?”
听见他的声音千千惊喜抬眸:“小和尚你没走?”
“我走哪儿去。”他抬眉不解,尔后从容坐下来,把热气腾腾的蒸糕递给她,“厨房里没有米面,还有我也起晚了……怕你醒了会饿,就出门去买吃的去了。”
闻着鲜香的米糕,千千顿时觉得饿极了,她顾不得抹泪,接过来大口咬着,道:“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邈梵替她揩掉泪珠,微微一笑:“就为这个掉眼泪?千千你真爱哭。”
千千嘴里塞满了米糕,狠狠瞪他:“我没有爱哭!”
“慢慢吃,我给你倒杯水。”他摸摸她的脑袋,转身出去。
千千坐在床上吃完了甜腻的蒸糕,心情也甜蜜起来,笑盈盈捧着脸笑。邈梵烧了水回来,见她又是灿烂笑颜,不禁摇摇头。
女人真奇怪,心情变幻莫测,上一刻哭下一刻笑,真是敏感又脆弱的人儿。
除了喝的水,他还端来一盆洗漱温水,浸湿了帕子拧出来,作势要为她擦拭身体。
千千慌忙按住被子:“不要你洗!”
他愣了愣,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样亲近的行为有多羞人,可是昨晚两人不是连更加亲密无间的事都做了?他脸颊微红,解释道:“你又看不见,我可以帮你。”
“谁稀罕你帮了。”千千垂眸敛眉,羞答答道,“你粗粗鲁鲁的,会把我弄疼的……”
他也愈发窘迫,结结巴巴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她也羞红了脸,夺过帕子就赶他出去:“我自己来,你不许看我。”
“哦……哦,那我先出去了。”他低着脑袋眼睛不敢乱瞟,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又听千千在身后喊。
“小和尚,”她咬着唇,半是威胁半是娇求,“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外头等着我,知道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出去带上了房门。
等到两人磨磨蹭蹭收拾妥当,都已经是下午了。邈梵托着千千上了墙头,然后自己翻墙出去,再把她接下去。
她娇软的身躯落入怀抱,他忽然问道:“你昨晚一个人怎么进去的?”
“搭梯子呀。”千千理所当然,指着隔壁朱廷的宅子,“他家有竹梯,而且没人住,我就翻过来了。”
邈梵想起那晚捉奸的场面,不禁叹气摇头:“你啊你……朱先生是好人,你却总是害他吃苦头。”
“我是为他好!”千千捏着小拳头打抱不平,“如果没有我帮他赶跑那个狐狸精,他还一直做着冤大头,被人当肥猪宰。”
这样一想……也对。
邈梵无奈道:“好吧,就算此事是你误打误撞帮了朱先生,但考题一事,你险些害他入狱问罪知不知道?”
说起这个千千更一肚子气,她隐忍不发,问道:“我给你说的题考了吗?”
邈梵摇头,如释重负地说:“幸好没有。开考之前,朱先生及时向詹大人坦白,于是我们换了另一套考卷。”
“什么?!”
千千气得跳脚:“这个猪脑袋!居然临场变卦!气死我了,白费我一番功夫!他竟敢过河拆桥!”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惹得邈梵皱眉:“千千——”
“我不依我不依!”她那架势看起来是要去找朱廷拼命似的,“拿了我的好处,居然不为我办事,剥了他的猪皮!”
“好了好了,别生气。”邈梵耐着性子哄她,“其实这样很好,至少你和我、还有朱先生都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况且你怎么就能肯定,换了题我就考不上?”
千千一听,眼睛骤亮:“那你能考上吗?”
邈梵谦虚道:“这个不能肯定,但我觉得试题并不难,我都答了的。”
“那就是肯定能中啦!”千千欢欣鼓掌,满眼崇拜,“夫君大人你好厉害。”
他低眉含笑:“嗯,娘子。”
主动喊她娘子!
千千抱着他胳膊撒娇:“呐呐呐,说好考完就娶我的,我们成亲去罢。”
他们一行人搬到了另外的地方,是暂且租住的宅子。小荷与鲁叔叔这几日都忙着打扫屋舍,张贴喜字,阿飘这回总算靠谱了一次,扎了一顶像模像样的喜轿,还备好了邈梵穿的喜服。
“你们回来啦。”小荷见二人手挽手回家,笑着把千千拉到一旁,悄悄问道:“和好了?”
千千满脸幸福娇羞的表情:“嗯,多谢你的药呀。”
小荷吐吐舌头:“啧啧,你真下得了手!姑娘怎么样?你什么感觉?”
“感觉么……”
千千正要说,冷不丁邈梵重重咳嗽两声:“咳咳——”
她侧目凝眉,他便一本正经拉过她的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千千只好暂时跟小荷分开,随他走开几步,纳闷道:“你想说什么?”她皱着眉头,胡思乱想着突然惊讶,大喊道:“难道你想反悔,不行!”
“我什么时候要反悔了。”他又好气又好笑,“那天是我不对,说话重了些,但既然与你已经……总之我不反悔,也没有后悔,我要娶你。”
千千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那就好。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邈梵严肃道:“你骗人的理由我都细细想过了,尽管觉得不妥,但也有合情合理的地方。只是千千,你我二人既然要结成夫妇,须得坦诚相待,所以你以后不可再骗我,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千千就是一心一意想嫁他,这点要求当然答应,忙不迭点头:“能啊能啊,我以后肯定不会再骗你了!”
邈梵满意点头,又道:“还有,骗别人也不行,就算你有为民除害之类的理由,也不能再以行骗为生。世间有公道有王法,这些不平之事理应交由官府处置,若人人都用行侠仗义的借口滥用私刑,岂非扰乱法纪?这非但不能救人,还会害人。所以,你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到处招摇撞骗了。”
“这个啊……”千千面露为难,但见邈梵一脸坚持,只好恹恹答应,“好嘛,不骗就不骗……”
邈梵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勾起唇角:“你若言而无信,当心我罚你。”
咦?怎么罚?
她眨眨眼不太相信的样子。
只听他一派君子端方,淡淡出口:“忘记昨晚你是怎么求饶的?嗯?”
她怔了怔,方才觉得两颊滚烫,于是慌忙用手捂脸,羞愤大喊:“檀邈梵你这个色胚!”
那种惩罚想想都害臊呀,不过……好似这么亲密也很好啊!
为了让他多多“惩罚”,是不是该多去骗一些人呢?
这场喜宴算是家宴,俩人都是外来客,在江州并无亲朋好友,于是一切从简,并不大宴宾客,只有平素住在一起的几人吃一餐饭,小荷掌勺。阿飘则请了一支唢呐队伍吹奏喜乐,然后轿夫们抬着花轿围着小宅子绕了一圈,又回到门前。邈梵换了喜服,呆愣愣站在门口不知要做什么,鲁叔叔捻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推他一把让他去踢开轿门,然后把千千牵回了家。
他们都没有父母,本来打算对着天地叩拜两次,这时千千却把盖头一撩,硬是拉着鲁叔叔让他坐到上位,要向他行叩拜高堂的大礼。
鲁叔叔一脸惶恐,像板凳儿上有刺似的,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如何担当得起!”
千千不由分说已经拉着邈梵跪下来,放下盖头遮面,坚持道:“这么多年都是您照顾我和小荷、还有飘哥,如果没有遇见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鲁叔叔,在我们几个心里,您就是父亲。”
她流落江湖的最初几年,吃了很多苦头,同时也仗着聪明,没少做坏事。有次她偷了别人的钱袋,正得意洋洋地要去挥霍,却被鲁叔叔抓住了。
“小姑娘,把钱还回去。”他一身布衣像个寻常的掌柜,却慧眼如炬。
千千刁钻,装糊涂反问:“什么钱?大叔,你该不是看我长得可爱,就打算诱拐我吧?”
鲁师傅摇摇头,指着她身后道:“你看街尾那个正在哭的人,听听他在说什么。”
千千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人蹲在街边嚎啕大哭,过路人好心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丢了买药的钱,他的母亲还在病床上等着药救命,那一袋子钱是他全部的积蓄……
鲁师傅说:“这一袋钱对你而言也许只是一支漂亮的珠钗,或者一件时兴的衣裳,但对他来说,却是亲人的性命,孰轻孰重,你分得清么?”
千千努嘴扭头:“他的亲人又不是我的亲人,关我什么事。”
鲁师傅叹气:“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是一副铁石心肠,枉费了一张漂亮脸蛋,若是再过几年长大了,岂非要变作蛇蝎美人。”
“你管我!”千千气得跺脚,愈发不肯还钱,“钱上面又没刻名字,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有本事你上官府告我呀。”
鲁师傅并不跟她多加争辩,伸手在她头顶一晃,就抽走了她发间玉钗。等她察觉想抢回来,却见他把钗放进了怀里,还特意拍了拍胸口:“在谁手里就是谁的。”
千千:“……”
“你还给我!”她踮脚想抢,鲁师傅却仗着大人的身形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大步走远,只留着一句话给她。
“你先物归原主,我再完璧归赵,来城隍庙找我。”
最后,自然是千千还了钱袋,然后在城隍庙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鲁师傅。
“喂,我还了钱了,快把钗给我。”
鲁师傅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等等。”
千千捧腮蹲在一旁,看他摆弄手上的东西,只见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初见雏形。他并不看图,金刚钻的刻刀在玉上划过,很快削出形状,然后打磨、抛光……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等他把新的玉钗递过来,她才发觉自己看得出了神。
“拿去罢。”
千千接过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支新钗居然与她原有的那支一模一样。
她诧异抬眉,难以置信地望着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