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宴又是一天坐在花园里看书,但书看多了也会无聊,所以他伸手召来路西菲尔。
要说路西菲尔也够有耐心,从他睁眼到晚上入睡,都能看见这人。其执着连在博尔吉亚家服侍了五十年的罗德管家都有些惊叹。
林青宴觉得这人也是很无聊的吧,那样漫长的岁月……
“我想见埃尔文团长以及他那位利威尔兵长,拜托了。”林青宴看着路西菲尔的眼睛,说道。
这也算是林青宴一个不好的习惯,他太喜欢与别人对视了,如果他没有与对方对视,反而说明他出了问题。
林青宴仔细地看着那双眼,觉得自己那天觉得这眼睛清澈见底的果然是眼睛花了。
眼白中央是碧绿色的眼瞳,最外一圈是深色的黑,然后是从最浅色的一圈圈收拢,绿色层层加深,成为彻底的无光的黑。就像是人俯视深渊那样,越往下,越幽深,让人越想看到尽头是什么。一不小心,就跌了下去,万劫不复。
林青宴转移了目光,一寸寸扫视对方的脸,他看到对方右边的额角有一颗小小的痣,左边的唇角上方也有一颗不易察觉的小痣,随着嘴角勾起的弧度一起上扬。
林青宴喜欢看眼,却不喜欢看脸。人的脸是经不起看的,一眼看去还不错,细看就能看到很浅但很多的雀斑,痘挤掉后留下比肤色深的痘印,粗大的毛孔,残留的油渍,白色凝固的油脂,额头和双颊后相比起脸颊要深色的皮肤,凌乱的眉毛,发硬的死皮,牙齿再白也能看到的牙垢……太多太多的瑕疵,让林青宴不愿去看。
他也不喜欢照镜子或者照相,那样死寂的眼神,在定格时看的太清楚,清楚的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林青宴莫名地想起高二的一节课。那时英语老师死气沉沉地讲着课,有个靠窗的同学突然站起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那是在五楼,当场死亡,血流淌了一地,红的让人心中躁动。
还记得耳边老师迟来的尖叫,学生都被震撼或还没从玩手机中反应过来的寂静。
那样的可笑,那样的讽刺,有学生甚至冷笑了声,“那煞笔谁啊?”
当时林青宴听了一愣,这才发觉,他连跳下去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笑无比。
林青宴慢条斯理地摆好自己的书,叮嘱同桌别让人碰了他的东西,才慢吞吞地下楼去看。
人太多,他只是站在台阶上看那人的脸一眼,似乎是笑着的。
林青宴莫名认同了那人说的话,“那煞笔谁啊?”
后来的场面无比混乱,学校里突然暴动,八千学生要求放假,无数家长疯狂赶来接走学生。天知道下一个从楼上跳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的孩子。
让林青宴惊讶的是,他那位总是不知道在哪里鬼混的父亲竟然也十万火急地赶来。但大煞风景的是看见死的不是他时竟然一脸震惊。
“你觉得死的是我?”林青宴好奇的问。
他父亲讪讪的笑着,“谁让你这孩子眼神总是怪怪的,搞得我总是心惊胆战怕你做傻事。你不知道……从小我们连尖锐一点的东西都不敢让你碰。”
林青宴默然,没有回答。
就是这样那样不好的回忆,林青宴很少仔细
看一个人的脸。
从他开始穿梭各个世界,只细心看了两个人的脸。第一个看的是霍德尔,第二个看的就是路西菲尔。
他觉得霍德尔那张脸是假的,蒙了一层厚厚的云雾,苍白地不像人类的脸。而路西菲尔,这人的脸,每一根线条都在诠释优雅和柔和,没有半分的凌厉,却是一张男人的脸。可是那肤色和质感,感觉同样是假的,因为太过完美,人类不拥有这么完美的东西。
他们对视了几分钟,给人感觉之漫长,难受无比。
罗德没有从两人之间看到一丝一毫的暧昧,因为林青宴的眼神太冷,太没有感情,就像一个机器,在扫描一个人。面部是僵硬的,唇是硬的,眼瞳也是硬的。
路西菲尔也那样没有表情的,放松的让林青宴看。可那无声的压抑,就连路西菲尔都无法长时间保持轻松。
“你也很有趣。”林青宴突然开口这样说,他躺靠在藤椅上,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路西菲尔张了张嘴,却干涩地说不出“为您效劳”这四个字。
路西菲尔突然发现了,这个新的不完全的光神,比原本的那个,强大了太多。他不是个孱弱的,虚伪的人类的灵魂,而具有神性。抛弃了人性的,神性。但这个人,也像无数的神灵选择的那样,虚拟了一个人性来伪装自己,逃离孤独。
霍德尔……他知道吗?自己哥哥的替代品是怎样一个怪物。
“殿下,您今天就能见到。但如果您不急的话,我能否安排在明天下午?”
林青宴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睡了。
路西菲尔看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下,只得拿毯子给林青宴盖上。
第二天是国王巡视宪兵团的日子,身为皇太子的林青宴是需要陪同的。
国王从王宫到宪兵团的一路上,防卫是薄弱的,因为期间允许平民的观看,谁也不知道这些平民里会混入什么东西。
可是哪怕宪兵团团长万分忧心,凯撒·博尔吉亚却坚持这样。
用凯撒的话来说,就是不把自己摆到肥羊的位置,怎么能引得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出手?暗处的东西,还是弄到明处的好。
国王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两边皆是欢呼的臣民,凯撒靠在车壁上,像是享受。
“博德,身为王室,完全可以像个寄生虫一样的生活着……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吗?”
林青宴摸了摸枕在他膝上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让霍德尔睡得更舒服些。
他淡淡道,“大海,冰川,沙漠,火山,瀑布,超出人能所想象的极限。”
“你想去看吗?我想,所以我用心地治理这个国家,我想要用强大的武力开出一条道路,让我去看那景色……”凯撒诱惑着,说着自己的目标。
“老实说我并不想出去,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不过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有野心才能让一个人足够出色。我没有出去看海的野心,但我觉得……我们的领地太小了。书上说,曾经有国家领土一千七百万平方公里……我们的领地……不过是个零头罢了。”林青宴以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霍德尔的头发,眼神轻蔑。
最开始凯撒听到他不想出去时还皱着眉头,听到后来就大笑起来,他用力的拍打着林青宴还稚嫩的肩,“好!不愧是我们博尔吉亚家的小鬼,野心比我还大啊!说起来,我也想在外面建第四座墙啊!”
林青宴配合着笑了笑,没有说出自己并不是想要建墙这样的话。
突然,马车外出现惊恐的大叫声。
凯撒猛的狰狞一笑,抽出藏在座下的从立体机动装置拆下来的刀,冲了出去。
按照计划林青宴是改按动机关,升起那种一层精钢一层黑金竹制成的板把马车弄成无法攻破的巨型盾牌。但他一瞬间担心凯撒·博尔吉亚马前失蹄,就把霍德尔放在马车里,按动机关后自己也冲了出去。
一出马车,迎面而来的就是呼啸而来的螺旋状铁镞。